第十九章(1 / 3)

北京城裏,誰都知道康親王燒了海威堂,很快的,誰也都知道康親王為什麼燒了海威堂。

從禁官,經內城,到外城,沒有人怪康親王,因為他們都不明白真相。

既不明白真相,既然不怪康親王,那當然就隻怪那位海威堂的主人郭懷了。

誰也都知道,郭懷已經畏罪逃跑了,連姑娘胡鳳樓都不例外,因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郭懷是為什麼來京的。

而知道郭懷為什麼來京的兩個人,韓振天跟康親王,前者是不知道廿年前的那個人,後來被選進了宮,他認為郭懷

找到了康親王,就算找到了頭兒,如今康親王遭到了喪女之痛,郭懷當然可以走了。

後者,卻是根本認定郭懷他再了不得,也絕不敢闖禁宮大內,既然燒了海威堂,都沒見郭懷露麵,那不是畏罪逃走

了是什麼?

宮裏,天威震怒,立即旨諭玉貝勒,下令天下,緝拿海威堂郭懷及一幹人等。

玉貝勒不能抗旨,尤其他現在義憤填膺!

姑娘胡鳳樓的一顆心,也冷到了極點。

康親王府的大廳,連夜置成了靈堂。

一片淒慘的白,望之令人心酸淚落。

三格格是位和碩親王的愛女,貴為和碩公主,她的死,當然是驚動了整座北京城。

從大門,到靈堂,一路香花白綾,從大門,到靈堂,來致哀拜祭的人也絡繹不絕。

皇族親貴,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把座康親王府擠滿了,此起彼落,盡是女眷們的哭聲,尤其是那些福晉、夫

人、太太,還有那些嬌格格、小姐、姑娘們,個個擦濕了手絹兒,哭紅了眼。

按爵位、憑官職,分長幼大小,最後,玉貝勒陪著姑娘胡鳳樓,老鏢頭韓振天一家進了靈堂。

康親王總算見著韓振天了,可是這時候誰還有心請顧別的,當著這麼多人,眾目睽睽,又能怎麼樣?

再說,這種事.已經過去了,誰還願意再提?

真已經過去了麼?

靈堂裏正自行禮,大門方向傳來一陣吵雜聲,緊接著,在大門口負責接待的總管榮奇,倉煌匆忙的奔進了靈堂,到

了康親王身邊,耳語了兩句。

康親王臉色大變,叫道:“郭懷,他還敢”

帶著震驚,帶著悲忿,往外就聞。

玉貝勒、胡鳳樓跟韓振天一家,一樣的震驚,一樣的悲忿,當然一起跟了出去。

院子裏,郭懷一身白衣,提著個內置香燭花果的小籃子走了進來,臉色肅穆而沉重。

左右緊跟著幾個提著刀的王府護衛,但卻沒一個敢動。

毀人家俱,燒人房子的那份膽氣和威風,不知道哪兒去了。

康親王一聲大叫,抽過身邊一名護衛的腰刀,就要撲過去。

玉貝勒伸手攔住,道:“六叔,這兒有我!”

康親王叫道:“玉翎,你躲開,我跟他拚”

玉貝勒道:“六叔,他現在是天下緝拿的朝廷重犯。”

康親王的嘴唇抖了兩抖,沒再說話,刀也垂了下來,當刀垂下尖的時候,他卻又叫一聲:“我要他死,死在小蓉靈

前,我要他碎屍萬段。”

叫歸叫,可是他沒再撲。

不知道是誰傳的話,客人們都知道那個郭懷來了,悲憤於他的作為,震驚於他的大膽,也都想看看他到底是個怎麼

樣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從後院,從跨院,從每間屋,都趕過來了,刹時擠滿了這個院子。

沒見過郭懷的,都看見郭懷了,都驚訝於他這麼俊,這麼英武,這麼飄逸,這麼超拔不凡,顧長的個子,一身白

衣,簡直就像臨風的玉樹。

這麼個人,會這麼了得,這麼大膽,這麼個人會有這麼個作為?

誰都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可是誰都明白自己心裏是怎麼想的。

總之,那些個年輕的女眷們,兩眼都瞧直了,可是這麼一來,郭懷他也更招人恨了

那些個男人們。

玉貝勒命護衛們擋住了滿院子的男女老幼,上前兩步,麵對郭懷,冰冷道:“你來幹什麼?”

郭懷道:“我來拜祭三格格。”

玉貝勒道:“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天下緝拿的重犯?”

郭懷道:“我聽說了。”

玉貝勒道:“那你還敢到康親王府來7’

郭懷道:“三格格總是我的朋友。”

玉貝勒叱道:“你不配。”

郭懷道:“那麼我說,三格格總把我當作朋友。”

玉貝勒又叱道:“你也不配。”

郭懷道:“貝勒爺”

玉貝勒厲聲道:“你害死了小蓉還敢跑到康親王府來假慈悲,你不但太以大膽,而且欺人太甚,你眼裏還有朝廷?

還有皇族?我要你死,就死在小蓉靈前。”

他身隨話聲,疾閃而至,當胸一掌,凝足了真力。

郭懷側身避過,道:“貝勒爺,我不是來打鬥的,此時此地也不適宜打鬥。”

玉貝勒道:“我為小蓉報仇,為康親王府雪恨,為朝廷緝拿要犯,由不得你。”

他欺身再撲,連綿出掌,招招都是狠著,招招都取要害。

而,郭懷卻是隻躲閃,不還手。

玉貝勒的一陣猛玫,始終難沾他的身。

客人中,響起了驚歎,也響起了議論。

玉貝勒既急又氣,他堂堂威武神勇玉貝勒,統領帝都鐵騎,如今當著這麼多皇族親貴,王公大臣,出了這麼多招卻

連郭懷的身子都沒碰到,他怎麼不急,又怎麼不氣?急氣之下,就要去抽左右護衛的刀。

姑娘胡鳳樓飄身而至,冰冷道:“郭懷,今天這兒的任何人,不論哪一個,都不會讓你進入靈堂。”

郭懷微一怔,旋即定過了神:“難道姑娘也要阻攔我?”

胡鳳樓道:“我不但要阻攔你,而且要助玉貝勒為三格格報仇,為康親王府雪很,為朝廷緝拿要犯。”

郭懷道:“我沒有想到”

“你應該想得到。”胡鳳樓道:“我是玉貝勒的未婚妻,我應該為他盡這一份心力。”

郭懷臉色陡然一變,但旋即他猛吸一口氣:“既然如此,我不拜祭三格格就是,我來了,心意也算盡到了。臨走奉告

一句,對於三格格的不幸,我不願多說什麼,就是說了也沒人相信,但是今天實在不適宜對付我,我暫時還不會離京,

錯過今天,兩位隨時可以大搜全城!”

話落,長身而起,破空而去。

“郭懷.站住!”

大喝聲中,玉貝勒要追。

胡鳳樓伸手攔住了他,道:“他說的也是理,今天就讓他走吧!”

貝勒沒再動,他一直就很聽胡鳳樓的,現在更聽了.因為他剛才聽胡風樓說了一句“我是玉貝勒的未婚妻”,這

句話,多年來他一直想聽,可是多年來也一直不敢抱奢望。

在他以為,想聽這句話,必然要付出很大的心力,還不一定能聽得到,做夢也沒想到,胡鳳樓現在說了出來,不但

得來的容易,而且是對郭懷說的,有了姑娘這一句,別的無論什麼事,已經是都不重要了。

他驚喜欲絕,但是他不敢形諸於色,唯恐過份的驚喜遭天妒,過份的得意惹惱了姑娘。

他隻把似乎不經意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人叢裏的雍郡王,雍郡王報以會心一笑。

可找著個機會,玉貝勒終於找著了雍郡王,其實,也是雍郡王有意找玉貝勒。

雍郡王的身邊,永遠跟著年羹堯。

年羹堯含笑欠了欠身:“貝勒爺!”

雍郡王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頭:“玉翎,恭喜啊!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償了。”

玉貝勒再也難掩驚喜,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了雍郡王:“四哥,你是怎麼”

雍郡王“嗯”地一聲搖了頭:“天機不可泄露,不要管那麼多,打鐵趁熱,請傅叔、傅嬸兒趁她娘在京裏,馬上上

威遠鏢局提親去。”

“這!”玉貝勒一怔,居然有點猶豫,有點怯:“操之過急了吧”

“你不急不是?行!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得天下第一美眷的是你,洞房花燭小登科的也是你,你都不急,我急個

什麼勁兒,隻是,夜長夢多”

玉貝勒聽得先樂後驚,忙道:“急,急,誰說我不急,我隻是怕萬-”

“沒有萬一。”雍郡王道:“當初我既然誇了海口,如今我就能給你打包票,隻管請傅叔、傅嬸兒馬上上威遠鏢局

去,有萬一你唯我這個四哥是問。”

玉貝勒還是真急:“我這就去。”

他就要走。

年羹堯一步跨前擋住了他,含笑欠身:“貝勒爺,我們王爺還有話說。”

玉貝勒忙望雍郡王。

雍郡工微一笑:“我許給你的做到了,可別忘了我找你要的,你可是點過頭,親口答應過了。”

玉貝勒忙道:“四哥你放心,我是那種人麼?”

雍郡王微點頭:“好。

年羹堯含笑欠身,側退一步擺了手。

玉貝勒拔腿就走,走得飛快。

望著玉貝勒匆忙的背影,雍郡王道:“其實,我也得感謝郭懷。”

年羹堯道:“他自己弄砸了。”

雍郡王道:“他或許傷了小蓉的心,但絕不會害死小蓉,不管別人信不信,我相信他不會,隻是,他跟六叔之間,究

竟是怎麼回事?”

年羹堯道:“這恐怕就要問康親王了。”

雍郡王偏過臉去看了看他:“我何必要問?隻能讓傅家老小為我所用,別的我又管那麼多幹什麼?回去別忘了交待

一聲,好好準備一份厚禮。”

年羹堯應了一聲。

夜晚,是個有月光的夜晚,是一彎鉤月。

還是海威堂對街那座宅子。

郭懷一襲雪白的長衫,負手站在院子裏,抬頭望著碧空裏的那彎鉤月,任輕風吹動衣換,他像一尊石像,一動不

動。

輕微步履聲響動,宮弼捧著一把長劍,神情肅穆的走了過來。

那把劍,正是郭懷來京時帶來的那一把。

近前,宮弼恭恭敬敬的遞過長劍。

郭懷從碧空那彎鉤月上收回目光,伸雙手接過長劍,然後提在左手裏,道:“是時候了,我該走了!”

宮弼上前一步躬下了身:“屬下鬥膽,請少主三思!”

郭懷目光一凝:“宮老還是指我這身衣裳?”

宮弼道:“少主,尤其是這種有月光的夜晚,您這身衣裳太過顯眼。”

郭懷道:“宮老以為我要怎麼進紫禁城?”

宮弼道:“少主,紫禁城不是任人進的,就算是武功再高,進紫禁城也隻有一個辦法。”

郭懷微一搖頭道:“我要經‘正陽門’而‘天安門’,堂堂正正,抬頭挺胸的走進去,他是清主,我是海威堂之主,

我去見他,隻能用這個辦法,尤其,我站穩了一個理字。”

宮弼道:“少主”

郭懷道:“宮老,不管是什麼人,他都得講理。”

宮弼道:“那麼,請您允準,讓屬下追隨左右。”

郭懷雙眉微揚,淡然而笑:“宮老,你太小看我了,憑我一把劍,就算他帝都鐵騎盡出,也奈何不了我。”

宮弼欠身道:“少主得皇爺跟郭將軍真傳,神威蓋世。”

郭懷道:“那麼我走之後,全部撤向天津,一個不留!”

他轉身要走。

宮弼一急,就待再攔,突然,郭懷腳下一頓,宮弼轉臉沉喝:“什麼人?”

一條矯捷人影如飛射落,是諸明,他急忙一躬身:“少主”

話聲突然頓住。

宮弼道:“什麼事?說!”

諸明竟似為難,有點猶豫。

郭懷淡然道:“諸明,不論什麼事,說吧!”

諸明又一躬身:“稟少主,內城來的消息,玉貝勒、胡鳳樓明天成婚,據說清主還要為他們主婚。”

宮弼臉色變了,兩眼緊盯著郭懷。

郭懷久久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但是那一襲雪白的衣衫,卻無風自動,不過,在轉眼工夫之後就趨於靜止

了,他抬起左手,遞出了長劍。

宮弼一怔,忙伸雙手接過。

隻聽郭懷道:“宮老,準備一份賀禮,明天派人送去。”

宮弼又一怔,臉色又變了:“少主”

郭懷道:“明天是他們的好日子,何必在今天晚上給他們惹麻煩。”

宮弼道:“少主何必盡為別人著想,屬下以為,今夜間紫禁城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