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劉原太是否已經死了,對他們都已經沒有威脅了,就不想以後再擴大隊伍;隻是都有接濟窮人的樂趣,決定留下兩箱,秘密埋藏起來。出了小廟,在附近租了幾輛馬車先輾轉到達吳淞,然後又租了條大帆船奔向武漢。一路上高價買了幾噸大米,讓人覺得他們是販運糧食的糧販子。
齊閏年回到督軍府的第一天副官向他報告:“我們擊斃的劉原太是假的,是幾個戰俘一起交代的。”齊閏年聽了兩隻拳頭捏緊,身上驟熱,冷靜地考慮後說:“他們突圍出去隻有一千多人,還有三千俘虜,五千多人被打死,要一個一個仔細清點,看那些人裏麵有沒有他。”第二天副官又來報告:“沒有發現劉原太或他的屍首。”齊閏年仰天長歎:“到底還是讓他跑了!”
劉原太帶一千多人突圍出去,暫時又回到了去年躲避的地方。大頭目中死了邢大鬼、張行三、馮彪,浙江金華人張盛鼎、竇虎,福建長汀人莊貴合。他們一年前住的茅草屋,有的已經坍塌,有的隻剩下支架在風雨中飄搖著,有的敞開著門窗,好像知道它的主人有一天還會回來。劉原太單獨對劉宦說:“我一直擔心那些東西,撤退時曾想把它帶上。可考慮到突圍的艱險,有了它反倒會更累贅,肯定要白白送給齊閏年,倒不如留在那裏更安全。現在你單獨回去,看東西是否還在,如果還在,先設法運到上海保存。”
劉宦裝扮成鄉下人,回到了金山衛堡壘。看到裏麵已經變了樣,丟棄的東西早被搶得精光;有的房屋已經住進人;高牆被拆除了一半……他不禁緊張起來,擔心那裏被人發現了。急速到了那間屋子,沒看到其他變化,也沒注意到裏麵還站著個百姓,隻看到屋子中間的窟窿——身上的血瞬間凝固了。僵愣了半天才跳下去,看到裏麵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叫喊了一通,出來後瘋了一樣逼著那個人問:“誰打開的?”那人說:“不知道,早就被人打開了。”他把那人活活掐死了,又叫嚷著亂找了一通,跑了出去。
阿永和阿四逃出來,阿永想向當地的縣長報告,讓齊閏年得到黃金後自己能求得分紅。阿四說:“他們得到了還會給你?一準把你殺了!還是我們的人講義氣。等找到他們,我的那一份也給你,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阿永說:“你的人還有活下來的嗎?”阿四說:“肯定還活著,三天找不到,再想別的辦法。”阿永不同意。兩人爭執起來,一交手阿永的槍就到阿四手裏,隻能窩囊地聽他的了。轉悠了幾天也沒找到阿四的人,阿四擔心倆少爺和馮寨主他們都死了。阿永身上的錢不多,阿四更沒有錢,吃飯成了問題。阿四想出了個辦法:找偏僻的飯館吃,吃完了不給錢;兩人都有武功,有槍,弄不好還能倒搶飯館裏的錢。
劉宦落荒地跑了半天,收住腳時才知道鞋子已經丟了,衣服上全是泥水。他想自殺,可又覺得不是自己的罪過,隻有回去報告了。走了半天眼前開始發黑,撲通倒在了路邊。蘇醒過來後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看到兩個人從遠處走過來,其中一個從遠處就感到眼熟,不久想起來了,雙手一拍:“是他?在撤退前他就失蹤了,難道是他把東西偷走了?!”腰裏一摸手槍也丟了,坐起來,等著兩個人走到跟前。
兩人早就看到路邊坐著個人,以為不是傻子就是餓得半死的叫花子,這年頭這樣的人太多了,根本不理會。走到跟前時,那人忽然從地上爬起來撲向阿四,阿四本能地順手拉住他的胳膊一甩,他被甩出去三米多遠趴在地上。呼吸了兩口,又一躍而起重新撲過來,阿四看清了是他,“你瘋了!”一腳又踹過去。阿永也過來揍他。阿四看劉宦挨打也夠可憐的,拉開阿永問道:“你怎麼在這?少爺現在在哪兒?連我都打,你他媽傻瘋了!”劉宦掙紮著站起來說:“地窖裏的東西不見了,跟你有關係?”阿四說:“我知道丟了,而且還知道到了誰的手裏,我正找你們想辦法搶回來呀!你快說少爺還好嗎?”劉宦說:“少爺都好,又回到了那裏。”
阿四放心了。三人在前麵的飯館裏足足地吃了一頓,吃完了說:“沒錢。”老板看看他們,沒敢說什麼。到了路上,劉宦說:“金子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擱,馬上回去向少爺報告,我們要跑著回去。”聽到“跑”阿四的心裏就一哆嗦,但十萬火急的事又不能耽擱。阿永早後悔那天憑一時對向民的憤恨把阿四放了出來。如果沒有他,自己向當地報告馬上就大富大貴了。現在自己更對付不了兩個人,隻能跟著他們聽天由命了。三人一起跑起來,不出一公裏遠遇到了一輛馬車,阿四一步躥上去,把趕車的人一腳踹到了下麵的溝裏,另兩人也上了車,把馬打得像飛一樣。
到了那兒,兩人把情況向劉原太作了報告。劉原太分析後說:“既然他們想把東西送給革命黨,一定是先到武漢,然後沿粵漢鐵路南下至廣州。你們三人立即趕到上海,我會叫東鄉為你們準備得力的助手,然後乘航速最快的崇明號追上他們,把東西搶過來。”給三人配備了三匹馬,三人又星夜兼程地奔赴上海。東鄉接到了電報,準備了須用的物品和精幹的人力,在崇明號上等待著,他們到後立即開船。
崇明號在劉原太船隊裏噸位最小,航速最快,燃煤蒸汽動力,行駛在江麵上如飛一樣。阿四開始還有些擔心:“如果何向民在我逃出來的那天就動身,到現在已經是十二天了,就算大少爺估計正確,怕也追不上他了。”現在看它的速度一天能頂五天,完全放心了。著急的是劉宦,不知道他們確切在哪兒?是否真在這條航線上?盡管速度很快,還是不住地催促。
向民租用的大帆船從吳淞出發已經八天了,這時已經過了黃石,到武漢還要三天的路程。崇明號從上海起錨十二個小時就到達了江蘇和安徽交界的銅井。船長把船停下來,說:“一開就是這麼大的航速,不停下檢修一下,鍋爐怕出現爆炸。”劉宦沒辦法,催促快點檢修。
何萬春率領的浩蕩船隊到達了長沙,受到包括督軍朱淮在內的盛情迎接。當他們看到采燁時沒有不從心裏由衷驚歎的:“這會是她嗎?我們督軍府的天使又回來了?”都記得她離開南京時的情景。采燁問何萬春:“叔叔,我哥哥為什麼不親自來呀?”何萬春說:“他雖然是一省之督,接到電報時是一定要親自來的,有人要阻攔也阻攔不住。可是天不湊巧,偏有件大事離不開他:和劉原太決戰的時機到了,他不得不留下。”采燁說:“那就比妹妹的婚事更重要嗎?”何萬春聽了一怔,微遲疑了一下,說道:“當然沒有我們小姐的婚禮重要!不過五萬三千軍隊的行動,若沒有他那就是群龍無首啊!”采燁微笑地點頭說:“我知道了,行動結束之後他必須要到長沙來看我。”何萬春說:“那是一定的。我們督軍府的嬌小姐一人嫁到了千裏之外,他不來為妹妹撐腰,就怕這些湖南人會有意欺負我們小姐呀!”
一句話全場都笑了。采燁看著這些老家來的人倍感親切,一個個看著,又覺得少了一個,說道:“誰知他在幹什麼?您見過他嗎?”何萬春一下就想到了“他”是誰。采燁說完也覺到口誤,心想:“怎麼會失口問他呢?”立即向何萬春說了聲告別的話,把那句遮掩了過去,轉臉向姨娘、妹妹們打招呼。這時傳來了齊閏年的電報,說軍事行動已經結束,劉原太全軍被殲。他要親自趕到長沙,可惜也要錯過妹妹的婚期了。所以要等秘書長回南京後,馬上來長沙看望妹妹夫婦。
聽到殲滅了劉原太,包括采燁母女在內的江蘇籍人士無不興高采烈,那些湖南人士也紛紛向他們祝賀。五天後是為采燁和劍輝選定的婚期,這是轟動一時的婚禮,多數人從未見過這樣的輝煌場麵,每個來賓的眼光都是羨慕的,都為兩個人完美的結合表示祝福。采燁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深深地沉浸在幸福之中。劍輝的心更是激動難平,這一時刻他從少年時就開始期盼,今天終於迎來了。——這一刻他將終生銘記。
崇明號完成檢修,船長對劉宦說:“不能再保持那種速度了,鍋爐壓力過大,許多墊圈擠壓得變了形,如果出現噴射就要大拆,最少要一天時間。”劉宦越聽越焦急,如果姓何的搶先一天上岸,這次行動就落空了。但鍋爐若真的出現故障,更是欲速則不達!船重新起錨後航速減下了三節,但仍是江麵上最快的船。劉宦的兩隻眼幾乎不眨一下,不放過任何一條超越的船。阿四和阿永也必須跟著他一條條仔細看過。第三天中午,阿永看到前麵的大帆船船尾有一個人走過,覺得眼熟,像他們中的一個弟兄,對劉宦說:“那條船上大概就是他們。”劉宦終於看到希望,命令船長追到那條船前麵去,船長隻得加速。這時迎麵下來了一條大船,他本來是要搶下行航道的,怕迎頭相撞隻得把速度又減下來,重新靠到上行航道上。劉宦氣得直罵,大船過去後腳踏著船板命令:“要最快,最快的速度!”眼裏像要冒火。船長又不住地加速,下麵的司爐工加快了鏟煤速度,船像箭一樣朝著遠去的船飛去。阿四和阿永從來沒坐過這麼快的船,興奮地嗷嗷直叫。眼看離那條船越來越近了,船長調轉船頭仍要從它的外舷超過去。阿永看到船上蓋著的雨布上坐著幾個人都熟悉,一拍大腿:“就是他們!”劉宦下令:“準備第一套方案。”
這段航線十分繁忙,大帆船的後麵還有兩條滿載貨物的小船。劉宦毫無人心性,船長也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後麵的一條輕易就被撞翻了,人和貨物都掉到了江裏。劉宦看著水裏的船工罵道:“你是來故意擋路的,和你的船一起見鬼去吧!”然而一些東西落水後,就順水流被吸進了船尾,將螺旋槳緊緊纏住。鍋爐內正在升壓,巨大的壓力一時無法釋放,“轟”一聲發生了噴射,巨大的蒸汽爆炸一樣地噴出來,從敞開的地方湧到甲板上。船長一拍舵輪說:“完了,看看下麵的人吧!”說著往下麵的動力艙跑。船慢慢停住,反而被上遊下來的水衝得後退,大副立即下了錨。劉宦眼看著大帆船慢慢遠去,急得險些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