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官兵混亂起來，因為船不會沉，一時還沒有人忙著逃生。向民到了船尾，爬到高處，用斧子把拴在上麵的小艇一隻隻砍下來，掉到水麵上衝走了。岸上有淮軍追過來，一些人才想到逃生，見小艇都落到水裏，衝到下遊去了，急得跺腳大罵。向民從高處下來，腳下沒根，一頭掉了下去，傷腿又摔斷了，痛得手拿不住斧子，豆大的汗珠往外滾。
劉原太醒過來命令：“把那三個人提上來，有他們在蘇淮的軍隊就不敢上船！”
船底出現了裂縫，渾濁的江水從裂縫中冒上來，時間不長水就有了膝蓋深。關押三巨頭的艙門反鎖著，門口有兩名衛兵。幾個人走過去說：“他們歸我管了，是團長讓我們來的！”兩個衛兵不讓，發生了爭執。他們說：“水上來了，這麼重要的人淹死在裏麵誰負責？”一個衛兵說：“我到上麵去請示一下。”說完他走了。那幾個人又說：“讓我們來保護他們的，等請示來了，人也死了！”就不再理那個衛兵，用槍托把鎖砸開。三個人出來後被轉入別的艙。不久奉劉原太命令的人到了，見裏麵已經空無一人了。
岸上的淮軍追過來，泅水到大船周圍。劉原太命令士兵射擊，正在泅水中的淮軍士兵幾乎都被打死，一時間船周圍都是漂浮翻滾的屍體，江水都是紅的。而淮軍依舊越來越多，又弄來木船包圍在下麵。團長想到了逃命，到後麵來找小艇，一隻也沒有，拳頭擊打著艙板痛心地說：“完了！剛逃出來一個月現在又完了！”向民對他說：“要保住那三個人，你就有救。”團長問他到底是誰，他說：“不用管我是誰，隻要聽我的你就能升官發財。”
越來越多的木船將大船包圍得水泄不通。團長命令他的人投降，扔下繩索接濟淮軍上船。無數的淮軍到了大船上，上麵的抵抗漸漸停息了。
三巨頭跟著士兵轉到一個三等艙中。聽到外麵打起來，何萬春對他們說：“隻要不讓外麵的人進來，你們每人就會得到一萬大洋！……不，兩萬！”幾個士兵立即將艙門頂死。外麵始終混亂不堪，有人到處找三巨頭，可始終沒能進入這個門，直到確定外麵都已經是淮軍了，才把門打開出去。
在甲板上見到向民癱坐著，齊閏年明白了這一切，對他說：“你若選擇任職，我會冒著不仁不義的罪名任命你。如果你退避鄉裏，我將傾巨資為你重修府第，為祖上建宗祠，在闔省收集古籍恢複你何家的榮耀。”團長走過來，要向民向齊閏年表明自己的功勞。這時下麵猛然傳出一聲爆炸，巨大的船身迅猛地搖晃了幾下，甲板上的人癱倒成一片……
船左舷，貼著水麵出現了一個大洞，水嘩嘩地流進裏麵。士兵接近時，看到裏麵像血湯一樣的水裏，漂浮著厚厚一層淩亂的碎屍，像被猛獸撕咬過似的。一塊塊撈出來，發現一隻手掌粗壯、白皙，隻有長短不齊的三根指頭。其中的無名指是舊殘，像被刀整齊切掉的。大家都知道劉原太在瞭望塔上斷指起誓的事，認定這隻手掌是他的，從而正式認定劉原太已經死了。向民認為他的身世比誰都可憐，建議齊閏年命人拚湊出他完整的屍體，葬在劉宏琛旁邊。
一九三七年淞滬會戰爆發，劉原太的兒子已經二十歲，應征來到這裏參戰，在戰爭間隙將兩具屍骨取出火化，隨同陣亡士兵的骨灰一同運回國內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