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流的年(2 / 2)

沈未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房間,寬敞方正,光線斑駁;青黑的牆壁把偌大的房間襯托得十分陰森;房間裏沒有窗,隻有一小扇排氣扇“呼啦啦”地轉著,把透進來的光線剪成點點光斑,在對麵的牆麵上,有規律地閃爍著;斜對門口的牆上落地張了張畫,沈未認得,畫上是張孝友的《南鄉舊夢圖》中的一部分。

牆角的沙發上,餘知予平躺在那裏,身上蓋了薄毯,看上去就像是安靜地睡著了。

沈未慢慢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事:自己帶著餘知予出去之後,不久就在覺察到後麵的車在跟著自己,他便一路狂奔,剛開上快速路不久就被幾輛貨櫃車攔住了去路;隻用了幾秒鍾,就連人帶車都被拖進了貨櫃車車廂中,隨後就被打暈了。

這裏,是什麼地方呢?

右手邊不遠處有個小門,沈未走上前去試了試:是鎖著的,並且是從外麵上的鎖。他心底泛起一點有些不合時宜的竊喜:這個倒是難不倒他。

他摸摸褲兜,頗為得意地掏出一個小鑰匙圈。

這是他的小習慣,形成於三年前的新習慣。當時那場突發的大火,餘知予就是這樣被反鎖在了屋裏,因此差點喪命;從那以後,沈未便隨身攜帶這樣一個小鑰匙圈,倒算不上是未雨綢繆,他隻是覺得這樣心裏踏實些。

不想今天,果真派上了用場。

半分鍾後,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門鎖被成功打開。

沈未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餘知予,似乎也已經開始蘇醒了過來;他把已經開了一條縫的門又輕輕關上:他並不清楚外麵的情況如何,綁架他們的人到底是何目的更是不得而知,自然不能貿然帶她出去冒險。

餘知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沈未給的藥力正慢慢退去;她又踉蹌著往前走了一步,便重心不穩地撲倒在地。

“知予小心!”沈未上前扶起,滿臉關切。

熟悉的溫柔的話語,在此刻陰冷的房間裏顯得尤其空靈,糯軟的如同此時牆外朦朧的霧氣。

餘知予仍舊恍惚:“這是哪裏?”她又忽然記起似乎是剛剛與眼前這個人發生過的爭吵,那雙正看著她的,似水的眼眸也在瞬間變得可憎起來:“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的語氣中充滿憤怒,顯然對剛剛在路上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沈未臉上剛剛被野蠻拖拽時蹭破的皮膚,此時正淡淡的滲著血絲。

沈未皺了皺眉心,即使被她“冤枉”,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既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到現在為止,他和餘知予一樣,一無所知。

互相沉默著的眼神交流持續了足有兩分鍾,餘知予臉上的憤怒漸漸成了憂鬱,她突然反手抓住沈未的手臂:“沈未我求你,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大滴的眼淚從哀怨的眼中顆顆滾落而下,落到青黑的地上摔得粉碎,也把沈未的心,一下下砸得粉碎。

這種無助到近乎絕望的眼神,竟是沈未頭一次從她眼中看到。即使是在她雙目失明雙腿癱瘓的那些日子裏,也從未見她如此過;而現在,她在怕什麼?怕自己會再一次被迫離開鍾原的世界嗎?

是這種對複得之後又即將複失的恐懼,就足以摧毀一個人堅強的內心嗎?還是,她的堅強,本來就不堪一擊。

沈未無法容忍麵前的這個女人流出的眼淚,無論著眼淚是由於恐懼還是由於失望,尤其現在,這份恐懼和失望居然全來源於他自己:隔著衣袖,他甚至可以觸到餘知予掌心殷殷的汗意。

也是直到現在,沈未才終於明白:也許,鍾原和餘知予之間的感情,就像是牆上那幅精致到幾乎無懈可擊的畫,自己盲目的歆羨,一心想要在上麵提上一筆,終究隻是一種得寸進尺般的過度奢求,注定怎麼落筆都是錯的。

他輕輕推開餘知予的手,緩緩倒退著向後挪動著步子。

仍舊是那雙似春水般柔軟的雙眸,隻是比之前明顯多了幾分堅定和篤信:“知予,你相信我,最後一次相信我:隻要是你要的,無論是什麼,我都願意給你,記住,無論是什麼!”

這話出口時平添了些悲壯的感覺,可能就連沈未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沒等餘知予細嚼這些話,沈未便一個轉身飛快地出了門,留下餘知予一個人,茫然地立在原地。

無論什麼,也包括鍾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