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舉的槍(1 / 2)

沈未照原樣將門反鎖,憑他的直覺,對方要對付的人就隻是他一個人;而那個房間,也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看上去安全的地方。

眼下,盡全力保證她的安全,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門外是條幽瑟的走廊。同樣青黑的廊壁把走廊盡頭僅有的一點光亮也汲得所剩無幾;昏沉沉的空氣裏,動著的隻有他的心跳和呼吸。

沈未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向那點微弱的卻是唯一的光亮靠近:是個樓梯口。他在樓梯的中間轉了個彎,樓下的光亮便完全敞開了呈現在眼前——是個寬敞的大廳。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隻看得到近門口的位置站了一個人,雖說逆著光卻仍十分清楚的五官。

是鍾原,正跟什麼人說著話的樣子。

沈未便不再往前,悄聲匿到一旁。

“當年二叔的死隻是個意外,又關沈未什麼事?!”鍾原忙著替沈未作辯解,竭力掩飾著自己的心虛。

馮域幹笑一聲:“意外?這話你拿去騙騙餘知予還差不多,”他忽地抬頭:“再說,當年車禍的那份調查報告你不是都看過了嗎?”

調查報告?若不是馮域自己提起,鍾原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那個深夜,那束將他逼停的刺眼的燈光,難道是——

“那個人,是你?……”

馮域這次笑而不語。

“這麼說,那個丁大亮也不是無緣無故地出現的了,”鍾原把幾件事粗略地串了串,“原來,是你一直在背後推著我調查當年的事,一直在算計我的,居然是你……”

馮域重重地歎了口氣,臉上仍是泰然的微笑,倒更加如釋重負的感覺:“把餘知予送回到你身邊,再把沈未一點點揭開了給你看,我不懂,難道這樣都不足以讓先生感到一點點恨意嗎?”他緩緩走上前,離鍾原越來越近:“我沒想到,先生你居然……既然打算放過他!就算不是為了餘叔叔,就算把餘知予也拋到一邊,即便是為了二少爺,先生當真放得下?”

馮域正極力壓製著心底的怒氣,清秀的臉上也開始抽搐起來;就連那個鍾原再熟悉再親切不過的酒窩,仿佛也早已斟滿了憤怒,變得磣厲起來。他又突然間撤了視線,攤開了雙手猛烈地朝身後甩去:“好!既然你不願意做,那麼我來!無論如何,沈未,他必須死!”

躲在樓梯角的沈未在看到馮域的一瞬間險些叫出聲來;可是短暫的驚訝過後,他開始對馮域對自己這股“師出無名”的仇恨感到困惑不已。

馮域的一番話讓鍾原的心被生生攥緊了好幾次。他沒有不恨,隻不過他比馮域顧慮得更多而已:“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殺了沈未,二叔和迦異會活過來嗎?還有迦同,她對沈未的感情,你不清楚嗎?你不在乎嗎?”鍾原的語氣從質問慢慢演變成了勸導:“這麼做,不值得。”

“當然值得!”馮域顯然對這樣的勸解毫不領情,“對像我這樣被全世界拋棄的人來說,跟這些醜陋的、陰暗的嗜殺成性一樣,本來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他再次轉臉看向坐在一旁雕塑一般的女人,又把視線轉向窗外——草葉上停了隻蝴蝶,正曼妙地扇動著翅膀。

馮域突然舉起槍,對著那個方向開了一槍:“都該死!”草葉錯愕地晃動了幾下,就再也不見那蝴蝶的蹤跡了。

他的自暴自棄和殘忍暴戾讓鍾原很是惱火:“你厭惡這些醜陋和陰暗,厭惡這樣的嗜殺成性,可你正慢慢變成著自己所厭惡的樣子,你的人生,一定要以這樣的沉淪做代價嗎?

“還有,以你這樣幾乎空白的資曆,就算是函江大學的學生,即便有二叔力薦,沒有爸的點頭,你進得了元盞嗎?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極端呢?!”眼見馮域的眼角抖動了幾下,鍾原的語氣再次軟了下來:“人隻能被消滅,永遠不會被打敗;也沒有人拋棄你,除非你自己拋棄了自己。”

這番話,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對馮域講過,就連眼下這種低吼般的“自暴自棄”和“殘忍暴戾”也僅僅是種反抗:從小到大,他被植根入意念中的“仇恨”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去爭、去搶、去掠奪、去控製……讓他從小就忘了自己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直到十四歲那年餘沛殳找到了他。

他原已經想好把一切在今天做個了斷,可剛剛鍾原的話又一句句地撞擊著他的心,尤其當他提到了那個自己從來不會提及的字眼:爸爸。

馮域對父親的印象少得可憐,也隻有四五歲年景裏,自己和母親被那個稱作是“父親”的男人從一個省帶到另一個省;每一次的行色匆匆中,馮域都覺得自己隻是父親帶著的一件“多餘的行李”;而那個男人,也好像就隻是留了個淺淺的背影在他記憶裏。

從沒有試過被父親驕傲地舉過頭頂的滋味,也沒有在受了傷哭鼻子的時候得到來自父親拍著肩膀的安慰,甚至不曾得到父親的一個笑臉哪怕僅僅是出於敷衍……

他好像習慣了這種被拋棄的感覺,或許,真的是自己太過極端?

“哥——”馮域終於顫抖著嗓音對鍾原喊出了這個字,盡管聲音極低,盡管隻有一個字,這個音節還是在安靜的空氣中遊走著,連樓梯角的沈未都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