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予被馮域一路拽著上了頂層——四樓之上的高度,沈未也緊跟著追了上來;她本能地不停掙紮,馮域不得不用右手把她攬在了身前;左手握著的槍始終沒有鬆懈分毫,隔著兩三米的距離,也直指著沈未的胸口。
餘知予這才看清,所處之地是座孤島。
頂層依山勢而建,低處被用木板鋪平,高處的石塊則不規則地敞躺著;木質的樓梯,木質的欄杆,石桌石凳;若不是現在劍拔弩張的局勢掃了興致,這裏倒果真不失為一個人間仙境般的存在。
身後和身側是滂沱的浪花,正咆哮著拍打著崖壁,像貪吃的猛獸要把整座島吞掉一般;遠處,灰蒙蒙的天空和煙青色的海麵融為一色,正迷離地注視著這片海麵上正在發生著的一切。
今天,天氣真的糟透了。
眼看到了山頂,馮域像是了無顧慮般地突然再次朝沈未開了槍。
不想卻被餘知予奮力一推,槍口失了方向,穿膛而出的子彈也失了控,擊在沈未身旁不遠處的石凳上。
金屬撞擊石塊的聲音尖銳又刺耳,嚇得沈未一哆嗦。
馮域一臉訝異:“怎麼居然連你也攔著我?你知不知道,你父親……”
“我知道!”餘知予答道:“我什麼都知道!”她的語氣平和卻堅定,“那麼,既然如此,這件事,是不是該由我來?”說完,她攤開手心,眼神示意馮域把槍交給自己。
馮域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略一思忖,他拎著嘴角擠出個怪異的笑容:“就這點,果真配得上先生!你親自動手也好,不過眼下——姑且等一等……”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仍舊端著槍,渙笑著看著沈未。
餘知予對馮域了解不多,但是光是從鍾原口中聽到的那些來看,也斷不可能拚湊出眼前這樣一個人出來;眼前的馮域看上去冷酷殘虐,狠厲迫人,哪裏有一點鍾原描述的單純陽光,樂觀積極?
另一邊,鍾原和許菱還和沒頭蒼蠅似的在走廊裏尋著,不放棄任何一個可疑點;還多虧了剛剛頭頂上傳來的嘈雜的腳步聲才把而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這樣,我想辦法拿到遙控器,把屏蔽撤掉,你找機會先把信號發出去,時間不多了!”鍾原伸手指了指上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好!”許菱點頭應著;見鍾原轉身要走,他把手裏的槍反手遞到鍾原麵前:“給,拿著!”
鍾原一怔,隨後便笑了:“不用,他不會對我開槍的;再說,他槍裏隻剩兩顆子彈了。”
許菱卻一再堅持:“拿著吧,別再有什麼變數。”
“給了我,你怎麼辦?”鍾原有點動搖,他知道,即使自己說過無論如何不怪許菱,可是以他對許菱的了解,就算馮域對他開槍,許菱也不見得會還擊。
“不是還有你保護我呢嘛!”許菱從背後掏了把模型出來——這是二人之間的小伎倆:“再說了,我不出麵,有這個就夠了!”他又拍了拍腰間:“我穿著盔呢,放心吧!”
這個“盔”,是二人對防彈衣的戲稱;隻是現在腦海裏早就亂作一團的鍾原根本沒機會仔細想破許菱的話:先不說許菱是不是從局裏出來,單是像這樣根本沒有任務的平日裏,他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地穿著防彈衣呢?
正在這時,上麵傳來槍聲,來不及再做遲疑,鍾原接過槍,別在後腰間,轉身跑上了樓梯。
你可以放心的把你的背後交給我——這是兩個人之間的約定,也是一直信守的諾言。
鍾原出現在了樓頂,馮域一點也不意外——剛剛的槍聲,足以讓他更快地找到這裏。
鍾原看了一眼餘知予,把擔心和心疼都暫且放到了一邊,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把遙控器給我!”鍾原直奔主題地朝馮域伸出手來;他目光淩厲,表情凜然。
馮域有些惱,他原想著此時的鍾原哪怕不至於央求自己,至少語氣也該溫和些才是。
“想都不要想,他們該死!”馮域倔強地拒絕。
鍾原生氣地掣回了手:“他們為什麼該死?那隻是一群學生而已,你又有什麼權力決定他們的生死?就算當初那個教授的做法傷害了你,那你呢?你現在居然毫無顧忌地濫殺無辜,儼然就是個魔鬼,比他更可怕!”
他越說越激憤,氣馮域的極端和暴戾,氣他的一意孤行和不可理喻。他正嚐試著用憤怒掩蓋住心底的膽怯:歸根結底,他還是在害怕,怕像當初失去迦異一樣,再次失去一個弟弟。
馮域默默地聽他說完,眼眶顫抖著慢慢地洇成了紅色:“你說得對,”他小聲咕囔著,之後他又突然提高了音量,半轉動著身體,左手一揮,手中的槍柄在空中平著劃過一道弧線:“所以,他們才會出現在這裏!”
海風卷著海浪把遠處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送到島上來;雖然又遠又雜,鍾原卻聽得真真切切,正是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兩個多小時前,堯市公安局突然遭到黑客攻擊,手段與八年前那次一模一樣;漆黑的電腦屏幕上隻有兩行字:錦瑟之殤,濯世之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