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公一張圓胖的臉,原本總是帶著藹藹笑意。眼下見了蕭烈與安平郡主,嘴角仍舊是上揚的,不過一雙眼珠濁黃無光,透著說不上的疲憊倦怠之意。上揚的嘴角笑著笑著便無意中耷拉下去,不過須臾,又重新打起精神揚了起來。
蕭烈看慣了太監們的一張唱戲式的臉,原本不耐,今日卻格外恭敬道:“勞煩文公公通報一聲,安平郡主有要事向父王稟報。”
文公公十分為難地撇了撇嘴道:“十一皇子是知道的,這幾日過得太快,一件一件的事兒像樹上的大柚子那樣砸下來,也沒提個醒兒。皇上累啦,方才發了一通脾氣,叫拿下了十七皇子!您說這……誰敢讓您在這個時候進去啊!”
蕭烈陪笑道:“父王上回讓我查的來儀閣走水一事,現如今有了眉目。說起來,這些天的事情,和來儀閣走水還頗有淵源。文公公向來善解人意,便讓我進去挨一頓父王的罵又如何?”
華顏隻是站在十一的身側,並不說話。隻是一雙眼像琥珀色的翡翠石,滴溜溜轉個不停。文公公看了這一對奇怪的組合一眼,任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他們能有什麼要事。隻是礙於情麵,仍舊進去通報了。
蕭慈果然大怒,將一隻哥窯的青瓷潤玉瘦頸瓶砸了出來,道:“不見不見!朕的兒子害死了朕的皇後,另一個又要來氣死朕嗎?”
嚇得文公公跳著腳躲過那些瓷瓶的碎片,一路屈身小跑著出來,一張胖臉嚇得敷粉般雪白。“十一皇子,請回吧。皇上正在氣頭上,誰都不見呢!”
華顏偏偏在這個時候笑出了聲。
方才蕭十一說的走水一事,原本就是小事,不過是為了讓文公公去試探蕭慈的脾氣是否到頂點了。果然,那聲清脆的砸物聲,他們就是站在欽鸞殿的門口都隱約可聞,想必老爺子已經火冒三丈了。
“郡主笑什麼?”文公公本不該問,心中的好奇又忍耐不住。方才那瓶子差點砸中他的老臉,還不是都為麵前這兩個人通報而起。她竟敢嘲笑於他!
華顏笑吟吟地:“我笑皇上中了邢國奸細的離間計卻不自知,衝自己人發什麼火!”
“小郡主!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文公公嚇得臉頰亂抖,拂塵在慌亂中夾在腋下,用手掩住華顏的嘴。
“我說的是真話。我帶了證據給皇上看。不過仍舊勞煩文公公您去通傳一聲,說是安平郡主華顏求見,要向他上呈邢國奸細的罪證。況且,最近奚嶺發生的許多事,走水也好,皇後娘娘的死也好,全是與奸細亂國妄圖謀反有關!”她年紀雖小,一張嘴倒甚是伶俐。眼神中篤定而自信,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文公公瞧了她一眼,又看看旁邊的蕭烈。
蕭烈道:“文公公,此事關係重大,我也是受郡主所托,特來陪她一同覲見父王的。眼下勞煩您再通傳一聲,若是父王不見我們,我們便在此處長跪不起。”
說著,他拉了拉華顏的衣襟,兩個人麵色有異地跪在當下。
文公公唉聲歎氣,跺了跺腳道:“也罷。不過就是不要了我一張老臉罷了!”轉身便又去通報了。
華顏撫摸著膝蓋,瞪了蕭烈一眼道:“要跪便自己跪,拉我做什麼!”
“我的小郡主,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麼?眼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受一點皮毛之苦換得父王一次青眼有嘉,這買賣你做是不做?”蕭烈饒是在人前裝得辛苦,在這位嬌生慣養的郡主麵前,仍舊是忍不住要挑眉表示不悅。
“得啦,我跪都跪了。”華顏擺了擺手,從隨身的布袋中摸出一本黃絹質地的小冊子,拿在了手上。
“這是什麼?”蕭烈明知她隱藏了許多事情,見到這本不算薄的小冊子,更是十分好奇。“你方才說的是……有人謀反?邢國的奸細又是怎麼一回事?”
“到時候就知道啦!”她忍不住要慶幸自己的記憶不佳。那年梁月拿來這本小冊子,命她背誦上麵的人像與簡介,她背誦了許久,仍舊是有些許遺漏。阿離這才讓她把這本小冊子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今日卻成為對付阿離和梁月的最佳武器。她忍不住嘴角上揚,看向蕭烈的眼神也多了幾許輕快與得意。
果然,不過片刻,文公公氣喘不定地趕來,“兩位小主子,趕緊起來吧。皇上召你們二人問話呢!”
兩個人對視一眼,攜手而起。
蕭烈卻讓華顏先行。她揚眉看了蕭烈一眼,也不謙讓,徑直走在最前麵,捧著那本黃絹小冊子,欣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