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野王撚著胡須仔細思量了一會兒,點頭道:“好吧,就依你而言。”他素來率性而行,突然有了一個小副將,在自己麵前建議這個,建議那個,初嚐便覺得新奇,第二次便略有不快。本來攻占潘嶽鎮,便是石七的主意,達野王隻是被他那句“哪裏是遊牧人的安身的地方”打動,才默許了這件事情。
此刻被石七這樣一說,高高興興的心情難免被諸多拘束所壞。達野王飲了一口酒,手指卻不再繞在胡子上,而是默默向腰間探著隨身的寬刀。
石七自然有所察覺,心下暗暗驚愕,卻也不聲張,隻拽了阿裏走出門去。“與我來商議守城之略。”
論身份,他終究是寄人籬下的一個外人。
論計謀,他雖勝達野王許多,卻聰明到有些令達野王反感了。
他緊緊拽住阿裏的胳膊,手上的力道幾乎將阿裏的胳膊整個卸去。
“哎喲我的祖宗!我果真不去集市還不行麼,不用這樣弄殘我呀!”阿裏扭曲著麵孔大聲嚷嚷著。
“閉嘴。”石七放開他,心頭忖度良久,這才看著一臉不快使勁揉著胳膊的阿裏道:“大王除了喜歡喝酒,還喜歡什麼?”
聽那語氣,仿佛有些鬆動。阿裏喜上眉梢,又來了興致,想了一想才道:“睡覺?”
他伸手就要去擰阿裏的耳朵。
阿裏見狀,自知自己說得不對,忙跳到一邊,一麵躲一麵叫:“容我想想嘛!”他一臉皮猴一樣的頑劣表情,倒是真的想到了一件事:“大王有個失散多年的兒子。卻誰也沒有見過那個人。說是年輕的時候,去了南邊,後來娶了南邊的女人為妻,便再沒有了消息。南邊兵荒馬亂,這麼多年沒有消息,多半是死啦!”
蕭勤上了心,拍了拍阿裏的頭道:“去吧,換身尋常人的衣服,別走太遠。回來的時候,記得為大王捎些好酒。”
“當真?”阿裏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不是要拽著自己來討論守城之略麼?
“還不走?小心我食言!”石七惡狠狠威脅道。
阿裏嘿嘿笑了笑,抓了錢袋便走。
石七來此三年,大大小小的千目長百目長,無一不與他混得爛熟。他尋了一個年級略長的千目長前去問他方才阿裏所說的那件事。
千目長道:“確是有這樣一回事。不過人海茫茫,去哪裏尋?烏嘉走的時候,才十六歲。此刻算一算,竟過去十年了。”
“那烏嘉大哥有沒有什麼容易辨認的地方?”石七十分熱心,想將這件事情打聽清楚。
那名千目長十分不解道:“你突然打聽這個做什麼?”
石七笑道:“大王打聽到烏嘉大哥似乎也在這一帶,所以命我去四處打探下他的下落。”
千目長點頭道:“你可知烏嘉這個名字的意思?在我們當地,就是有一塊烏青胎記的人。”千目長頓了頓,這才娓娓道來。
烏嘉生下來的時候,左眼上方有一塊烏青色的胎記。小的時候,經常受人欺負。即使他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達野王,也仍舊被牧民的兒子扔石頭。烏嘉性格柔弱隱忍,又不願意與人為敵,到十六歲的時候,達野王表示要帶他出去見見自己的軍隊,他被自己父親的威名嚇住了。
“烏嘉,這隻軍隊以後便是你的了!”達野王隨意一句話,將十六歲的烏嘉嚇個半死。他不敢想象自己這樣的人率領一支大軍的模樣。他覺得自己的個性,隻能被其他人欺負,決計是無法鼓足勇氣指揮軍隊的。他連看見刀都害怕。
於是在一個漆黑得看不見月亮的夜晚,烏嘉一個人從達野王的軍營中,偷偷溜了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說來也巧,五年前,我們營中有人去過內陸,說是在當時的穎國境內,見過烏嘉。他已經成婚,女方是南方人,有一個身體不好的老娘。據說生活清苦,經常要挖些野菜救濟。唉,若是他那時候回來,好酒好肉,怎麼會少得了他呢!”
“穎國?”石七念著這兩個字的時候十分艱澀,仿佛嘴裏含了一枚千斤重的橄欖。他向千目長道謝,自打發人去探查不提。
之所以想要為達野王尋親,不過也是為他的一己之私。
要對付蕭朗,眼下這一群散漫遊勇的軍隊,是決計不夠的。他需要有絕對的權利來指揮和調令。建立軍規,規避利害,賞罰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