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短短一瞬,在身後捉住他雙臂的兩名黑甲兵,力道分明鬆懈了許多。
若是說這三年中他學到了什麼,那便是將與自己同生共死的戰士,以兄弟般對待。達野王的軍隊雖然人少,卻精誠團結,血性豪放,生便同生,死便同死。士氣也因此高漲,無論到何等境地,始終不離不棄。
就在方才,那幾名跟隨他前來的兄弟,明知此番前往黑甲兵營地,必死無疑,卻絲毫沒有懼色。甚至有人咬牙飲恨道:“殺一個是保本,殺兩個還賺一個!緣何不去?”
可以預想的明日,定是場血流漂杵的惡戰。他並不能否則自己的軍隊處於劣勢,可是若真的是殺紅了眼的達野軍,即便是拚個你死我活,也絕不會讓一個黑甲兵踏入領地半步的!
阿離的那番話,無異在人前承認她對他的關切。卻也將他身為男性的尊嚴也狠狠掠去。想比蕭朗,仿佛他注定是要失敗一般。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又是這樣。心中仿佛有一杆長槍,震地一拍,紅纓顫起,胸臆中頓生一個陡然放大的“勝”字,仿佛不惜性命也要求得這個染血般殷紅的字眼。
阿離卻被蕭勤口中的“這樣一個女人”而感到莫名的委屈。她為他而出走,為他不顧危險獨自前去搬救兵,在這個緊要的關頭,他卻用如此輕蔑的口吻來駁斥她的犧牲!他究竟……究竟懂不懂她的心意!
“你待如何?”蕭朗終於接茬,自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我們之間的恩怨,與阿離無關。”蕭勤掙脫出身後黑甲兵的束縛,站定身形,緩緩而道。“明日你自來攻城便是。輸了,是我技不如人。你便可既得江山,又贏美人。”
蕭朗笑道:“你已經將明日的結果說了出來,這場仗,有何好打?”
蕭勤道:“我還未說完。”他看了阿離一眼,終於在她舒緩的目光裏感受到她的諒解。方才的那句話情非得已,他隻是不願意讓她成為他們兄弟之間爭鬥的籌碼。即便他明日戰死,他亦不想她為大寧國未來的王後。
他喜歡的那個女子,永遠那般奔放與自由。她不受宮廷的約束,如天際最美最潔白的一朵雲彩。若是被人握於掌心,不過是一捧毫無靈性的水汽罷了。
即便是為了她的自由,他戰死沙場又當如何?
“若是我贏了,我要以父王的名義迫你讓出王位!”蕭勤定定說出這句氣勢迫人的話語,讓蕭十二情不自禁地眯起了雙眼。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恩怨,總會有一種屬於男人的解決方式。
勝者王,敗者寇。或戰,或賭,結局都一樣蕩氣回腸。
蕭勤扔下手中的彎刀,哐當一聲落在地麵上,阿離的眼皮跟著跳了一跳。
她看見蕭朗沉思了一小會,終於彎腰將那柄刀接在手中。
傳說很久以前,若是兩支軍隊準備開戰。隻需要向對方丟出自己的武器便是下戰書的意思,一旦對方將武器接在手裏,便是默認接受了對方的應戰。
明日之戰,看來是必不可免了。
與十裏之遙的潘嶽鎮不同,棗姚城此刻雖說嚴防戒備,仍舊是一派燈火通明的和平景象。
詠絮遞上茶盞,看嵐畢禹輕輕喝了一口茶,忍不住探問道:“奴婢不明白。”
她不明白嵐畢禹為何在三年前的雨夜中要救下蕭勤,亦不明白那時阿離和蕭朗明明兩情相悅,他為何要讓華顏橫插一杠。更不明白的是,明明十裏之遙的戰事一觸即發,屆時棗姚城說不定也要受到波及。此刻嵐畢禹星夜前來,身旁的護衛帶得極少,若是有什麼差池,她哪裏擔待得起?
嵐畢禹並未回答她的疑問。詠絮是自己的心腹,從秘密潛入十七王府開始,直到跟隨蕭勤三年,最近才回到阿離身邊。他看著她從小小的婢女成長成得力的助手,自是待她也與旁人不同。隻是此刻她的這句話,未免有僭越的嫌疑。
嵐畢禹在案幾上攤開一張地圖,認真瞧了幾眼,又鎖緊眉頭細細思索了一陣。又問她:“潘嶽鎮的守軍,約有多少人馬?”
“兩萬餘人。不過今日一戰過後,傷亡定是不少。”詠絮將燭台端上前,沒忘把燭火剪亮。
嵐畢禹沉思了良久,終於麵露一絲笑意道:“詠絮,你且說說看,兩萬人對抗十萬人,勝的幾率有多大?”
詠絮認真思量了一會,這才道:“達野軍雖說隻有兩萬,不過個個驍勇善戰。以潘嶽鎮的地理位置來看,並非處於劣勢。不過今日一戰過後,傷亡不少。大寧國大軍壓陣,多多少少會動搖一定的人心。明日一戰,著實不好說……除非有破敵妙計,不然,潘嶽鎮定是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