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在地下剝菜,殺魚的婦女對小萍說,小萍,剛懷孕得少幹活,多吃好的,現在隻要一個孩子了,更得仔細。其實呀,小萍你夠享福的了,男人有本事多好,看看俺那位,上了井就是睡覺,再看看您那位,多有本事!殺完了魚,用清水衝了幾遍,就對她說,小萍,還有要幹的嗎?小萍說,沒有了,下回攤你坐車了,我說了算。那婦女嘿嘿笑著說,小萍,你多享福呀。
這時樓下鳴喇叭了。小萍跑出去問,你還有什麼事?章朋說,我想吃清燉的,想喝魚湯。
說完,就把車開到了車房。小車班隻有修理工老李坐在地上看報紙。院裏隻有一輛麵包車,剩下的車還沒有來。他停了車,和老李打招呼,老李支支吾吾地應付他,還在低頭看報紙。他看沒有什麼事了,自己想回家。他也在自嘲,一個吉普車司機能有什麼事,好事能到自己嗎?開小車與開吉普車是天壤之別,別人拉的是礦領導,我拉的是些無權的家夥,就像湯工這樣的,真是沒勁……小董上次有病,我替了幾天,跟著生產礦長開車,真是有吃的有喝的還有玩的,還有拿的,真是肥呀……要是跟著書記、主管礦長開車更肥了,哎,咱沒有那個命。
他低頭要走,這時樓上的女人叫他了,說,小章,老胡叫你有事。有事?章朋應了一聲,滿肚狐疑地上樓了。大胡正在打電話,他站在一邊等。大胡打完了電話,對章朋說,你可能知道了,就是機關要減人,主任說咱小車班有一個名額。章朋說,你說讓誰下誰就下。大胡看著他冷笑說,我說,我算什麼,我說了不算,我得聽礦辦主任的。章朋說,礦辦主任叫誰下誰就下,我沒有意見。大胡笑了說,礦辦主任說了也不算,得聽礦主管領導的。別看小車班不是知識分子,可它是機關,是領導的腿,我們在領導眼裏比那些技術員、工程師重要……不說這些了,機關要減人,不論讓誰下,都得走走過場,都要堅決地服從,不服也得服從,還得高興地走,不要鬧出亂子來,別讓工人提意見。上次減人就鬧出了亂子,連班長跟著受累都下來了,章朋你心裏要有思想準備。章朋笑了,說,我是無所謂,到哪咱都出力,不像別人隻能上不能下。大胡反問,誰不出力?
小車班進行減人的工作是在兩天後的一個上午進行的。那天是周末,礦上在迎接上麵來的檢查團,所有礦上的主要領導都沒有出去,在家等待彙報。小車班的司機沒有出車就在院子裏玩撲克牌。大胡走下來,對他們說,打完這局,到我屋裏開會。
大胡上樓去了。幾個司機沒有心思打牌,扔了牌,跟著跑上樓,到大胡屋子裏看有好吃的就拿著吃。大胡讓他們找凳子坐下,凳子沒有就坐椅子。司機們大多犯有肩周炎不喜歡坐椅子,喜歡坐較矮的凳子。
大胡盤腿坐在床上,他說,大家都知道減人的事了,趁著今天有空,咱們商量一下怎麼個減法比較公平?咱是搞民主評議呢,還是搞無記名投票?胖子黃和平和劉寶寶坐在一塊,小董和章朋坐在一起,中間坐著修理工老李。劉寶寶說,有什麼好減的,咱們又不是文人,幹脆就抓鬮,誰抓著誰手氣好。小董應和著說,我讚成,這樣比較公平。胖子黃和平站了起來說,有人反對嗎?沒有!胖子說,沒人反對就是同意了,同意了,以後再有怨言,再到外麵胡說八道我聽到了,就要收拾他的。劉寶寶說,章朋有意見嗎?章朋說,我絕對沒有。胖子說,誰再說有意見我就揍他。抓鬮時,大胡叫來自己的女人幫忙,她把一張稿紙用剪子剪成六份,再畫上一個“O”字。女人接過鋼筆,拿著信紙到外麵去畫。
大胡在屋裏說,咱就抓鬮,總共是六份,五份是空白,一份是“O”,誰抓著帶“O”的誰就下崗。誰還有不明白的事,就當麵說。太簡單了,沒有什麼可疑的,就看誰的運氣好。
大胡的女人畫完“O”,用手揉搓成團,進來放在了自己的飯桌上。大家都在看六個紙蛋,都想先拿。沉默的老李開了腔,我說啊,抓鬮也應該有個先後,大胡不能先抓。四個司機讚成,大家都提出來用剪子、石頭、布來定先後。經過一陣吆喝,伸出的剪子、石頭、布有了結果,順序是黃和平、章朋、老李、小董、劉寶寶,大胡最後。
大胡喊開始的時候,大家開始抓鬮。各人抓在懷裏小心地打開看了。大胡沒有看就把紙蛋塞在屁股下了,老李先看了,把攤開的紙放在桌子上,對大胡說,沒有我,我下去還有事。老李先下樓了。章朋看了自己的紙蛋,沒有“O”,心中大喜,他抬頭看小董,再看胖子和劉寶寶。他們都沒有吱聲,忽然劉寶寶說,也沒有我,我下樓還有事。胖子也跟著叫,我也沒有“O”,也跟著下樓去了。小董把紙放在桌子上,對大胡說,胡班你看,咱是白紙一片。章朋把自己的紙放在大胡的大腿上,說,你看看。也跟著下樓了。
樓下已經有了小車聲,有人出車了。
樓上屋子裏的大胡看了五個紙片,都是白紙,難道自己抓著“O”了,心裏難過地把自己腚下的紙蛋拿出取開一看,自己也是白紙,作怪了。就喊自己的女人進屋,問,你到底寫了嗎?女人說,我寫了,我把那個雞蛋畫得可圓了,怎麼回事?大胡說,怎麼回事,你畫的雞蛋不見了,難道它長了翅膀飛了?女人看了看,說,肯定有人搗鬼。大胡哀歎了一聲,對女人說,別朝外麵說,傳出去不好。
小車班抓鬮的事,小車班的人幾乎忘了。可是,在星期一的早上,司機們還沒有到齊,辦公室主任就到了小車班,召集小車班的成員開會。司機到齊了,就開會。會議是在老李的修理車間進行。大家都站著,辦公室主任站在中間,挺著肚子,手裏拿著報紙。
辦公室主任的臉色不太好看,他說,大家都知道了我來的目的,就是告訴大家,機關減人要減那些不能勝任機關工作的人,要留住那些優秀的人才。有的人有的單位就是有阻力,就是想不通,我們要改變隻能上不能下的錯誤觀點,上下本是很自然的事,有的地方搞得狼煙四起,有的地方搞得稀奇古怪要輪流上班,這都是不行的,礦上要下決心整治。我們小車班呢,小車班是礦辦的,是直接為礦領導服務的。我對胡班長說了是減一個人,我也對胡班長說了,減人要慎重行事,要把好的留下來,要把不能勝任這個艱巨工作的人減下去,就是把工作幹得不好的人減下去,要符合礦上的改革精神。你們呢,不但不認真行事,還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你們知道嗎,整個機關都知道了你們抓鬮的事,事情鬧大了,工人在看我們機關的笑話,礦長、書記發火了,一定要整頓小車班。
說到這,辦公室主任發了火,他說,減人的工作還是要做,我建議搞民主評議,從政治、思想、工作幾個方麵進行自我考評,然後小車班再評議,評議結果交到辦公室。另外,就是要追查這次抓鬮的責任,胡班長你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一名幹部,你對這次惡劣的影響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要作出深刻的檢討,要寫出書麵檢查交給我,還要把這次抓鬮的詳細經過寫出書麵材料交給礦辦,礦辦好向礦領導交代。
大胡知道事情鬧大了,對礦辦主任說,都是我的錯,就處理我吧。礦辦主任根本沒有理他,抬頭健步往外走,到了門口,看著老李說,你們要向李師傅學習,幹了幾十年還是兢兢業業的。說完走出了小車班。辦公室主任走了,大家沒了好聲氣。大胡哀歎一聲,說,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說完就上樓了。
劉寶寶唱著奸腔說,還是抓鬮有意思啊。胖子黃和平問,李師傅,是你說出去的吧?老李正在忙,他笑笑說,小黃,我早就想走了,人家像我這麼大歲數的都辦理了提前退休,我要辦,找了主任幾回,他讓我再幹幾年,這次我要能下崗我請你十場酒,怎麼樣?胖子又問章朋,肯定是你章班,是你告的黑狀?章朋正在往外走,回頭發誓說,誰要說了,誰是孫子。小董摟著章朋,對他們說,誰說誰知道,誰說誰是孫子,行了吧。小董不買他們的賬,但是也不敢招惹他們。
4
當天中午,大胡就把個人的書麵檢討寫好了。下午寫抓鬮的經過就犯了難,一個下午沒有想出好辦法來。在臨下班之際,想召集司機們開會,開什麼呢,誰又聽我的?愁啊,在門口猶豫,忽然看見了門旁正在做活的女人,就來了靈感。他上前一腳踢翻了簸箕,一掌打在女人的臉上,罵道,都是你惹的禍,你不畫圈哪來的這事?女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見男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打自己,自己的麵子往哪裏放?再說了,抓鬮的事怎麼能怪自己?她就和男人對打對罵,盡自己的力量反抗。
樓上打架了,樓下的司機們看著熱鬧,他們說,胡班的功夫看來難於對付,嫂子的功夫更厲害,人家是在少林寺練過的,是老方丈關門的女弟子,你看人家的臉上功夫多厲害,把大胡的鐵砂掌打得快爛了。
幾個人正在取笑,見大胡真的打女人,女人的鼻子流血了,就哄笑著跑上去拉架。在拉開之前,大胡用封眼拳打在了女人的眼上,女人的眼青了,女人捂著臉昏倒在樓上。大胡還在叫著打,被老李他們拉開勸進屋裏,幾個司機把昏死在地上的女人抬到豐田車裏,如電視劇裏的警車,鳴叫著進了醫院。
醫院快下班了,醫生和護士都脫了白大衣。幾個司機抬著大胡的女人放在室門診門口在大聲咋呼,在罵,我操他姐來,就是這個服務態度,見死不救,工人看病多難。小董說,我操,門診怎麼沒有人值班,肯定醫生脫崗喝酒去了。胖子說,我看醫院也該有人下崗了。劉寶寶說,一個個人五人六的,給我逮著揍。章朋說,咱們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胖子說,章班,你去叫院長來,我來教訓他,他這個院長還想幹吧。章朋跑去院長辦公室。
其實有值班的護士和醫生。醫生是一個新分配來的大學生,他看了女人,說,沒什麼。劉寶寶就發火了,把醫生推到一邊,說,滿臉是血還沒有事,你有人味嗎,讓院長來看看!小董說,還沒有事,鼻子出血被內功打的,眼窩也青了,你的眼窩讓泰森打一拳試試,就讓這個胖子打一拳試試看?醫生看見了護士的眼神,不敢吱聲了。護士要擦血,胖子恐嚇她說,你擦吧,你破壞現場,後果由你負責。護士不敢擦了,站到一邊去。
這時門外有了腳步聲,聽到章朋大叫,院長,不在急診室在門診室。又是一片腳步,眾人來到了門診室,穿上了白大褂的院長和幾個醫生進來,看見了大胡的女人,指揮著眾人抬到急診室搶救。
到了急診室,院長指揮醫生搶救,還要插氧氣。院長親自坐診,詢問病情。四個司機就在女人的鼻子上眼睛上做文章,就是不說是大胡打的。氧氣管子插在了女人的鼻子裏,女人實在受不了折磨,就大叫,我沒事的,放開我,我要回家。胖子說,看看,還在說胡話!小董說,神經可能被打壞了。劉寶寶說,她要說疼該沒有事了,明明是傷痕滿身血流成河還說沒事,肯定是神經出問題了。章朋說,可能是太陽穴受了傷。院長還是鎮靜,說,先輸幾天液。
這時,大胡的女人在反抗,把鼻子上的氧氣管拔了,下來跟院長說,我真的沒事,給我一點消炎藥吃吃就行了,你們不走我自己走。大胡的女人穿了鞋往外跑,幾個人就在後麵追,追上把她架起來抬到麵包車裏。胖子鳴喇叭,開了車門。接著院長拎著藥箱跑了出來,鑽進車裏。麵包車一路鳴響著回來,他們把大胡的女人架到樓上,見辦公室主任正在屋子裏訓大胡。進來的人和女人都不敢吱聲,站在一邊聽。
辦公室主任問院長,病人的病情如何?院長就說,沒有什麼大事,休息幾天補補營養就沒事了。辦公室主任歎口氣說,還好,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不然我這個辦公室主任先下崗了。
說著看看天近黃昏,主任對他們說,你們也累了,到招待食堂吃飯去吧,不能喝酒。在離開大胡的屋子時,他對大胡說,明天上午讓小馮給你送來一張救濟單,你到工會去領救濟,給人家好好補補,你要好好反省自己。主任下了樓,與院長一起去了礦食堂招待廳。
大胡送他們下了樓,回到了屋子裏,給女人倒水吃消炎藥。天黑了,小車班安靜下來。
樓上的女人倒水吃了消炎藥,白了大胡一眼,上床睡覺去了。大胡也感覺自己餓了,想弄點吃的,看看女人,得意地笑了。自己坐在小凳子上吃剩飯,剛想動筷子,樓梯響了,有人上來。腳步很重。陌生的腳步。敲門,門開了,露出一張笑臉,笑臉上全是肉。大胡認識,是礦食堂招待餐廳的班長小山。大胡急忙把他讓進來。小山提著菜盒,警覺地看了屋子,聲音不大,但是卻很清楚地說,你老大哥今天怎麼搞的,這麼大的火氣!大胡做出苦笑的樣子。小山打開菜盒子邊往外端菜,邊說,剛才我見小車班的人都去招待食堂了,就落了你,我一問才知道你呀,嘿嘿……兄弟專門給你做了幾個菜,老大哥你慢慢吃。四個精致的菜是紅燒肉、清燉鯽魚、炒鱔魚絲、炒蘑菇,還有一瓶好酒。
小山把菜擺在了桌上。大胡感激得熱淚盈眶,要拽住他喝酒,向他訴訴苦。小山笑著說,老大哥你先喝,等你消了氣,我專門弄幾個菜請你過去單喝,今天不行,我還得照顧幾個外場。說著,又揭開盒子的底層拿出兩個袋裝的東西,在大胡眼前晃著說,這是剛殺的烏雞,這是剛買的西洋參,燉了給嫂子進補進補。小山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笑嗬嗬地說,你要照顧好嫂子,不然兄弟可不願意你。拎著菜盒子要走。大胡拽住他欲言又止,放了他,待他走到門口,還是上前抓住了菜盒子,對小山說,兄弟,你以後有什麼要哥哥幫忙的盡管開口。小山說,我能有什麼大事。說著扒在大胡的肩膀,小聲說,不瞞你說哥哥,有一個事真得讓你幫忙,就是俺那口子整天罵我無能,俺老嶽父也小看我隻是一個做飯的,我想用一回小車回老嶽父家一趟,出出這口窩囊氣……大胡說,這點小事,你定個時間,哥哥帶最好的小車給你掙夠麵子,教訓那些當嶽父的,還敢小看我們這些駙馬爺嗎,桑塔納行吧?小山嘿嘿地擺著手下樓,走了。
大胡關了門,把烏雞和西洋參收拾起來,自己坐下吃東西。一個人也無心喝酒,就吃菜,想著心事,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床上的女人聽見了,看了正在吃菜的男人,惡狠狠地說,烏雞、西洋參是送給我的。說完把頭轉向了牆裏,拉被子蓋在頭上,嗚嗚地哭。大胡不問這些,繼續吃菜。
正吃著,吃完飯的司機們叫嚷著上樓來了,每人都拎著禮品來看大胡的女人。進了屋,聽見了哭聲,都在勸,說,嫂子,別跟胡班一般見識,哭兩聲就行了,別真的哭出病來。大胡站起來,對他們說,誰讓你們破費的?司機們說,這不是給你買的,是看望嫂子的。大家又對在床上抽泣的女人說,嫂子好好補養補養,這點東西是兄弟們的意思。女人的哭聲更大了。司機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擠眼要走,笑著說,我們不打擾嫂子休息了。說完,就下樓走了。大胡也跟著下了樓,去關小車班的大門。關大門的活以前是大胡的女人幹的。
大胡關完大門,上樓來把小門關死,就喊女人,女人不理。他抹抹嘴,關了電燈,開了台燈,上床鑽進了女人的被窩。女人在反抗,不讓他進被窩。男人急了,拽開了被子,把女人抓起來,很和藹地對她說,你知道我是為什麼打你嗎?女人惱怒地說,還不是欺軟怕硬!大胡用手指著她的臉說,你隻說對了一半,你還知道什麼?告訴你吧,我玩了一個大手筆,大人物玩大手筆,今天我也玩了,玩得很成功,一半的功勞是你的,不,一大半的功勞是你的,你呀,真他媽的是電影明星啦,表演得絕了,絕蓋了。女人被說得糊塗了,她問,誰信你的鬼話,你打了我還想哄我上床,你想我的好事才誇我的,你以為我是憨子,我要是電影明星我還跟你?大胡說,你剛才聰明,現在怎麼糊塗了,我不是誇你長得漂亮,而是誇你會演戲,你要是長得跟明星一樣,我戴綠帽子也願意。女人不明白地問,我怎麼會演戲了,你說?大胡說,我是周瑜,你是黃蓋,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沒有願挨,跟我還對打,效果很好。我是一計多得。
大胡把女人放倒在床上,對女人說,咱們這一打一鬧,小車班抓鬮的事就不了了之,所有的事我擔了,我打了你,表麵上看起來你挨打了,可是咱們賺了。我要是真的信了辦公室主任的話,真的把抓鬮的事當真,弄不好下崗的是我,是我,你明白嗎?我前麵的小車班長是怎麼下去的?不是工作不好,而是死心眼,沒有看清厲害關係。大胡說著,就把手撫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繼續說,抓鬮的事是怎麼引起的你知道嗎?胖子黃和平是誰?隻要黨委書記一天不走,黃和平就得橫一天,誰能把黨委書記的小舅子怎麼樣?劉寶寶是好孩子嗎?小車班屬於礦行政管,劉寶寶的哥哥和主管礦長是把兄弟,劉寶寶眼頭又活,和黃和平狼狽為奸,你說是他們出的主意,你不是找死嗎?他們在書記、礦長跟前奏一本,我這個班長就得下崗,去開大貨車拉煤炭。我和經營礦長是戰友也沒有用。女人明白了,就把胸罩拿去,讓男人的手抓住自己的奶子。
大胡繼續說,小董的關係是局裏的,不是太硬,但是很實用。人家跟我一樣,在部隊開車技術好,你也不能怎麼著他……最軟的是章朋,這小子眼頭也活,就是他沒有什麼硬關係,真的要減人就是他!這回抓鬮,如果是他抓著了,他就倒黴了。他沒有出主意也沒有抓著,你能怎麼著他?弄不好他捅了出去,礦上就得處分小車班,倒黴的還是我大胡,我不做替罪羊誰做,誰有資格?老李快退休了,老李這個活,別人不想幹,別人也幹不了,主任暗示過了,老李不能走。所以……我寫個人檢討沒有什麼,但是要小車班交代抓鬮的經過,那是不能寫的,小車班是個集體,屬於礦辦,礦辦是領導層,他們怎麼能有問題?所以啊我把罪過都推在你身上,你這麼一鬧這事就黃了。誰都知道你是冤枉的。讓他們麵子上過得去。你看見了嗎,主任來看了,還給了救濟;他們把你拉進醫院,還把院長揪來了;他們還買了東西來看你,落個皆大歡喜。要是平時,你死了他們也不會來看你一眼,你說你這個打挨得值不值?女人破涕為笑,說,值!你為什麼不提前對我說一聲,你說一聲就是打得再狠我也不還手,最多我在醫院睡幾天,隻要你不下崗。男人笑了說,要讓你知道了,這個戲就演砸了,大人物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女人高興了說,我不生氣了,我起來看看他們送的都是什麼好東西?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吃過西洋參呢。
女人想爬起來,卻被大胡用手掐住了奶頭。大胡奸笑著對女人說,伺候完我,你再下去,好吃的多著呢,你燉烏雞吃吧,西洋參別放得太多,太多身上要腫的……
5
晚上章朋回到家,他的女人正在床上看電視。他借著酒意衝著看電視的女人說,我煩,快把電視關上。女人忙爬起來關上了電視,伺候他,問他,在哪喝的酒……還餓嗎?章朋搖著頭,說,吃飽了,喝足了,下崗了。
往床上一躺,女人給他擦洗,給他解腰帶褪褲子。女人用溫毛巾擦他襠中的家夥,擦得那家夥也如醉了酒的章朋一樣,在搖頭晃腦。女人問,你真的下崗了?章朋說,哎,別問了。女人問,我就問,你真的下崗了?章朋說,別問了,越問我越煩。女人不敢問了,認真地擦著,擦幹淨了,就把下麵的章朋含在嘴裏,章朋哼哼起來……女人漱完口,把男人伺候進了被窩,她勝利似的問男人,還煩嗎?你放開心,沒有過不了的火焰山!男人坐了起來對女人說,小萍,我肯定要下崗的,我有預感。
他把抓鬮的事告訴了她,分析道,出主意的是劉寶寶他們,如果我抓著了肯定得下崗,可是我沒有抓著,大家都沒有抓著,肯定是劉寶寶抓著了或者是胖子黃和平抓著了,他們才把抓鬮的事給攪了。大胡這狗日的欺軟怕硬,不敢怎麼著他們,卻逮著老婆打,狗日的心真狠,再重一點就把那女人的眼睛給打瞎了。
女人聽了高興了,說,我真看不起那樣的男人,當再大的官我也不稀罕,要說好叫我怎麼著都行,要是不好,我死給他看看……那女人也是個賤貨!男人說,大胡也是個賤貨,逮著女人打,女人成了替罪羊。劉寶寶他們還要充好人,給女人買東西。胖子那狗日的平時是個吝嗇鬼,這回卻大方地要每人掏一百塊錢,我真是不願意,五十塊錢足夠了。我掏一分都虧,明明是他們的責任,他們卻讓我和小董來作陪……我不想掏,胖子到我口袋裏搜,還讓我替他墊錢,我隻有忍著,我掏了還是得下崗……辦公室主任說了,要按照礦上的精神來辦事,要減下去那些不勝任司機工作的人。減什麼減,還不是減掉那些沒有靠山的人。你想想小車班減誰?女人說,不會是咱。俺娘說了你是有福的人,俺娘會看相,俺娘說了你是遇難呈祥。如果你的命不好,你在抓鬮時就抓著了“O”,他們就會讓你下崗;你的命好,有人保你過了這一劫的。別怕,到時還不知道誰下崗呢。你別煩,你要多想想辦法。你要學學人家大胡,人家能拿自己的女人當槍使,我就能為你當刀用,我還比不上大胡的女人嗎?不是我吹的,我出去礦裏的人都覺得我是礦裏的正式工人。如果他們硬要你下崗,我去找你們的書記、礦長評理,我把抓鬮的事給捅出來,我就說大胡欺軟怕硬,打了老婆就沒事了。我就不信大胡不怕捅?
男人看著自己的女人說,你別亂說了,外麵的事你別問,你還是好好地給我養孩子。我就是真的下崗了,也不會到井下去的,最多是開大貨車。就是和他們鬧僵了,也就是到井下開電車。女人說,你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減掉?就是你自己想下來,可是外麵的人不會這麼說,得說你是無能被人擠下來的。你當了工人,你覺得無所謂,可是你看看咱們的鄰居們,哪個不是跟舊社會的工人一樣?這個礦的工人是沒有地位的。你看看當官的,坐小車用手機,吃喝都是公家的,掙的錢不知是下井工人多少倍,在市裏買了房子,老婆孩子都到城市去享福。工人呢?工人出的是牛馬力,加班延點還是幹不完的活,還得被扣錢,這扣那扣一個月還剩幾個錢?咱樓上的老馬發高燒請個病假還得扣錢,到了醫院開個病假條子都難,為什麼?你比我清楚。現在喊反腐敗,都說官場腐敗,其實煤礦是最腐敗的。幹部是落個罵名,工人落個好名。前幾天有個寫詩的龜孫喝醉了酒在井口給下井工人朗誦他的詩歌,說什麼下井工人是時代的弄潮兒,是愛的奉獻,工人都罵,說是幹部請來的下賤種,來糊弄我們的。他為什麼不來下井?好名有什麼用,幹部就像小偷一樣偷了工人的東西,你罵幾句有什麼用,罵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其實呀,罵不是真正的罵,是嫉妒,心裏都在想著吃葡萄。吃到葡萄了,你罵幾句就讓你罵幾句,就像那個詩人黑著心歌頌下井的工人,罵有什麼用,讓大風刮跑了。誰敢當麵罵,還不是偷偷的罵幾句。就連你這個開吉普車的司機,也是吃喝不用自己的,還能經常往家裏撈,比下井的區長還強,有人眼紅有人巴結,眼紅的坐了車就說你好,就想著點子巴結你……女人在得意地對男人說自己的見識,哪知道男人已經發出了酣聲。女人才住了嘴,上床睡覺。
第二天,章朋還是照樣出車,還是拉著地質科的湯工,到局地質處去研究采煤方案。
在局地質處,湯工和局總工,就是湯工的老同學爭吵了一會子,雙方都在拍桌子,都在吆喝。到了中午,總工還是請湯工和章朋吃了自助餐。然後,章朋跟著到總工的辦公室歇了一會,總工跟湯工下了一盤圍棋。結果是湯工輸了,但是湯工不服氣,說,我要是心狠點,殺掉你一條大龍,你就中盤認輸了。總工笑了,點著了香煙,說,老湯啊,你我都是幾十年的對手了,你嘴硬,就你那棋,我得讓你兩個子。湯工說,你別吹,你下的是無禮棋,要是九段棋手,早就投子認輸。總工得意了,說,你不是九段棋手,你的中場是好,可是官子不行,你就輸在官子上……不說下棋的事,說正事,你們礦這樣下去會出事故的,到時可別牽扯到我,我警告你。湯工說,你的意見也不見得就是完全正確,你的意見隻是意見,我們可以參考,你我搞技術的說話不算數,要算數,你我早就上去了。總工哀歎說,荒唐啊,你回去吧,我還得開個會,就不陪你了。
湯工叫著章朋,下了樓,坐車回來。章朋把車開到了小車班,看沒有什麼動靜,就和老李侃天。接著,幾個司機也回來了,各自忙乎護理自己的車子。
臨下班的時候,大胡讓自己的女人把表格發到每個司機的手裏。眼窩還青的女人一邊向他們表示感謝,一邊要他們填表,一定要填好。女人說,得罪人的活都讓俺幹,主任把表送給大胡,主任說了,發下去,誰不認真填就是想下崗。司機們才接過表格看,一張是自我評議,另一張是民主評議,就是給別人打分。胖子黃和平拿著表格,對章朋說,章班,我給你打一百分,你給我打多少分?章朋說,我絕對給你打一百分。劉寶寶說,章班我也給你打一百分。章朋說,我絕對給你打一百分。劉寶寶說,咱別光說人話不辦人事,咱當場打分,和平,找支筆來。胖子找來一支圓珠筆,大家三下五去二就把民主評議表填好了,大家皆大歡喜都是滿分。胖子黃和平收集起來,核實了一下,交給了大胡的女人,然後回家再填自我評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