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之間,她們來到了大華百貨商場。大華百貨商場是走精品路線的,裏麵的價格都很貴,來到這裏,路萍總是感到自己的錢包太癟。蘇曉紅卻是如魚得水,東挑挑,西揀揀,一件風衣,要一千多,蘇曉紅眼也不眨就買下了。她就是這個風格,買東西看準了就掏錢,從不考慮價錢。路萍不敢跟她比,隻好在一旁飽飽眼福。

蘇曉紅看上了一件墨綠色的全羊絨束腰型小外套,穿上身很洋氣很高貴很顯氣質,可惜蘇曉紅有點胖,穿著緊了一點。蘇曉紅讓路萍試試,說你身材好穿著肯定合適,路萍也非常喜歡這件衣服,試了一下,太合身了,長長的脖頸和腰部的曲線被襯托得恰到好處。路萍太喜歡了,可是一看價錢,她立刻萎了下去。一件外套要876元,她舍不得。蘇曉紅在邊上看著連連拍手叫好,說這件衣服簡直就是為你做的,看見路萍突然脫下說不要了,蘇曉紅阻止說,不要可惜了,缺錢我替你付。說著就要掏錢。路萍怎麼好意思讓蘇曉紅替她買衣服呢,平時沾她的光已經夠多了,死活不讓,蘇曉紅隻好罷休了。

百貨商場很大,裏麵還有小吃部。蘇曉紅和路萍逛累了,要了杯咖啡坐下休息。蘇曉紅說,一個人帶著孩子太累了,該找一個了。一句話觸痛了路萍的心。給她介紹的人不少,可是合適的一個也沒有。沒錢的人她不考慮,和小電工一起生活的日子在她心裏留下了永遠的傷痛,她害怕再過那種缺衣少食的日子。可是有錢人要麼年紀太大,要麼醜陋不堪,要麼已經有老婆。

這天晚上,路萍突然想起了朱玧,她的男房東,想給他打個電話。什麼事呢?叫他來談房租的事?沒這麼傻,他不開口我急什麼?叫他來聊聊?不知為什麼,一連幾天的不順心,使她特想找個人說說話。但找人聊天總得有個事由。那件事發生以後,他們就沒有聯係過,連一個電話也沒有,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其實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外表也不錯。那天晚上一幕幕讓她心跳加劇的情景,現在一下又浮現在眼前。從那天晚上的情形看,他是喜歡她的。她拿起電話,決定邀他明天來吃晚飯,嚐嚐她的廚藝。

朱玧接到電話時,正在一家足療館裏。

準確地說,朱玧現在是在足療館當陪客和“消防員”。

朱玧單位的“一把手”領導顧局今天從蘇北老家來了一批客人,不是平常的客人,都是在家鄉和“一把手”有著相同職務和身份的客人,有的還是以前的同學,他們正好到臨近的城市開會,借機來到小城看望顧局,顧局當然要盡地主之誼,在豪華的五星級酒店設宴款待他們。朱玧和顧局是同鄉,都是當兵退伍或轉業後來到當地並在當地成家的,所以也被邀來陪客。酒足飯飽之後,客人意猶未盡,不想就此散夥,必須再找一個地方樂一樂,以使此行的樂趣在達到高潮之後仍餘音嫋繞。去哪兒?喝茶?太文雅。唱歌?有人五音不全。隻有足療的建議獲得一致通過。提議者說,找小姐捏捏腳,健康又開心。這項活動也深得顧局讚許,於是一行人大車小車開到了“心怡”足療館。

足療館女老板見來了一夥客人,立刻眉開眼笑,春風滿麵,安排按摩小姐接待客人。按摩小姐個個年輕漂亮,像找到了獵物的獵人似的款款走來。足療館有單間的包廂,也有幾個人一間的大廳。他們人多,就分了幾個大廳。大廳在樓下,一個胸部飽滿的按摩小姐從樓上下來,在人群中掃描了一眼,發現顧局以後嫣然一笑,走到顧局跟前,把手搭在顧局的肩上,嗲聲嗲氣地說,大哥怎麼好長時間沒來了?

在場的人,看著這一幕,個個麵麵相覷。顧局更是尷尬,一邊朝小姐使眼色,一邊偷覷邊上的夫人。因為今天是招待老家的客人,所以顧局把夫人也帶上了。顧夫人此時正妒火中燒。這個細節太說明問題了,顧局毫無疑問是這裏的常客,是這位按摩小姐的常客。但在老鄉麵前顧夫人不能失態。要是自己發作了,弄得大家沒趣,他們回去後會怎麼說?說老顧在外麵拈花惹草?說顧局的老婆老土?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醜。這樣想著,顧夫人雖然強忍著沒有發作,但是臉部表情卻不太美妙。

朱玧為局長捏了一把汗。顧夫人雖然顧全大局沒有發作,但是陰著臉,怒火隨時有可能爆發出來。就是現在不發作,回去以後也必有一番風波。這個時候,他必須做點什麼,為局長解解圍。他上前一步,指著那按摩小姐叫道:張小姐,你好會拍馬屁。我就帶我們領導來過一回,你就認識他了,倒把我這個常客忘記了。又向顧夫人解釋說,張小姐手法好,給我捏過腳,上回聽局長說睡眠不好,我就帶他來按摩了一下,局長當場就睡著了。說了,還回頭問小姐,是吧?那小姐也是玲瓏之人,立即領會了朱玧的意思,借勢下坡說,是的是的,不過你怪我不理你是沒理的,你不是說,他是你們領導,要我好好替他按摩嗎?說著走到朱玧的身邊,將他作為自己的客人,指揮他在按摩床上躺下,脫鞋脫襪。

大家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顧夫人發出指令,要張小姐替她按摩。張小姐說,找個男技師替你按摩吧。顧夫人堅持要她,張小姐隻好不情願地走過去。可是顧夫人對張小姐很不滿意,一會兒嚷嚷水燙了,一會抱怨手重了,一會又輕了,反正左右不是。張小姐說,是不是換個人替你按摩?顧夫人不要,說小朱說你手法好,我就要看看你怎樣的好法。朱玧看見張小姐找了借口去找女老板要求換人,可是被女老板拒絕了。張小姐隻好回到顧夫人的身邊,一邊聽著她的抱怨,一邊捏著她的肥短的腳丫。

朱玧就是這個時候接到路萍的電話。

路萍約他明晚去吃晚飯,可是朱玧在足療館裏已經心猿意馬。在足療館裏,他感覺不到一點快活,多的隻是逢迎和作假,虛與委蛇。而一想到路萍,那個借住他房子的女人,那個在床上生龍活虎的女人,他渾身的血液立刻沸騰起來。那個美妙的夜晚,已經深深留在朱玧的記憶中。這些天來,他時時想起它,回味它,那種激情,是任何風月場所感受不到的。他一直沒給她打電話,不是沒想她,而是怕陷進去,變成了一種關係。關係就是不可以想要就要,想棄就棄,而是要負責任的。他不想要關係,隻要一種臨時性的情人。因為他已經有老婆,雖然在獄中,但要不了多久就要出來的。但是現在他顧不上畫地為牢了,紙糊的枷鎖一觸即潰。足療結束後,陪顧局送走了客人,他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路萍家。

你……這樣晚?當朱玧敲開路萍的房門時,路萍吃了一驚,不是叫你明天來嗎?朱玧說,我想你。一句話像子彈一下擊中了路萍。路萍頓時心裏一熱,悄聲說,你騙人。嘴上這樣說,眼神卻變得含情脈脈起來。她知道朱玧想什麼,女兒還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路萍示意朱玧去臥室。兩人很快地摟成一團,互相親吻著,好像許久沒見激情難耐的情人。

雲雨一番之後,朱玧才告訴路萍,剛才自己在足療館當“消防隊員”“滅火”的經曆。路萍跟著笑了一會,說,你們這些人啊,就是喜歡到那些地方去鬼混。

朱玧辯說,你當我什麼了?我本來就很少去。那個張小姐其實我根本就不認識,臨時信口胡謅叫她張小姐的。要不,局長夫人鬧起來,大家都不光彩。

路萍也向朱玧講述自己最近推銷保險不順利,還受客戶刁難的事,訴說做保險的種種苦惱。她把頭靠在朱玧的肩上,朱玧一邊傾聽著,一邊握著她的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這個動作所表現出的溫情讓路萍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熨帖,以前的小電工何曾有過如此的細膩。

朱玧從此走進了路萍的生活,他每周至少兩次去路萍家過夜,周末他在自己家,和女兒在一起。她的女兒在一所封閉式的中學念高中,平時住在學校,每逢周末回家。

朱玧給路萍母女倆帶來了歡樂。房租的事情自然不再提起。路萍曾試著給朱玧房租,朱玧當然不收。他還時常給她們捎去禮品,如超市的消費卡、服裝、食品什麼的。自從朱玧來了以後,路萍的日常家用,幾乎都不用掏錢買了。朱玧他們單位的福利很好,從吃的到穿的,樣樣都有,他一個人用不完,就都拿到路萍家來。路梅則擁有了一套她渴望已久的阿迪達斯運動裝和耐克運動鞋。路梅長得極像路萍,雖然隻是一個初中學生,但是身條已經長成,亭亭玉立,曼妙可人。穿上這身運動裝,更顯青春朝氣。她告訴路萍說,穿了這身服裝到學校,許多同學的眼光都傻了,上課時,老師連著提問了她幾次。一些平時很驕傲的同學,也都走到了她的跟前,跟她搭話。她說,朱伯伯真好,你什麼時候和他結婚呀?

朱玧用心地經營著他和路萍的關係。路萍和他的老婆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女人。他的老婆精明強悍,氣質高雅,作風強勢。以前在家的時候,家裏什麼事都是她說了算。在工作上,她爭強好勝,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正因為她的進取,才被當時他們的辛局長看重,一步步升了上去,爬到了副局級的位置。要不是犯了案子,進了班房,她肯定還要升。路萍卻是一個隨遇而安的女人,一個小家碧玉式的女人。她喜歡燒上兩樣她擅長的小菜,看著你慢慢品嚐;她喜歡一邊口中嚼著話梅之類的小吃,一邊小鳥依人般靜靜地聽你講社會上的各種奇聞異事。在生活上,和這樣的女人一起也許更讓人輕鬆。特別在夜裏,在性事上,路萍則是妙趣橫生的,和他一樣富有激情。以前的老婆做那件事時,雖然也很配合,但是被動,也不及路萍這樣的投入,常常在床上,她還想著工作,弄得他興致全無。

朱玧的同事發現了他的變化,以前對宴請和應酬他總是有請必到,興致勃勃,現在卻學會推脫了,非必要或者領導布置的宴席總是找出各種理由推辭。尤其是有人邀他去那些染“色”的地方,他更是找借口婉拒。有人懷疑他說,下了班急著去哪?家裏又沒人,該不是會情人去?朱玧笑笑否認,哪兒有什麼情人。

路萍的變化更大。最顯著的變化就寫在她的臉上。她麵色紅潤,容光煥發,並且變得愛說愛笑了。以前她在同事間說話不多,說起話來也是小聲小氣,現在卻大膽和自信多了。蘇曉紅邀她去逛商場時,路萍不再畏畏縮縮,表現得自然大方起來,看見蘇曉紅挑了價格昂貴的衣服,也不驚驚乍乍的了,時不時自己也挑上一件喜歡的買下。蘇曉紅驚訝於路萍的變化,就笑問路萍,是不是有情況了?路萍卻不肯承認,笑著說,哪有啊。

朱玧的到來,也為路萍的兩口之家帶來了生氣。路萍說自己的文化低,要朱玧為路梅檢查作業。朱玧說自己的文化也不高,就是我學的那點東西也都還給老師了,我還是給她講點故事吧。朱玧以前是給領導開小車的,文化不高,走南闖北的見識卻不少,朱玧就常在飯桌上給路梅講故事,講笑話,路梅常笑得前俯後仰。

一天,路梅放學回來,看見朱玧在,就問朱玧,朱伯伯,我們老師今天講課講到祝莊,說祝莊很美,可是我們許多同學也都去過,卻說沒什麼美,祝莊究竟美不美?朱玧聽了,覺得這孩子真可憐,祝莊離這又不遠,不過幾十裏,卻沒有去過,可見沒爸爸是多麼糟糕的事情。就說,祝莊不遠,朱伯伯有車,這個星期天,你早點把作業完成了,朱伯伯開車帶你去,去了你就知道了。路梅聽了,立刻高興得歡呼起來。

可是,你女兒怎麼辦?路梅回房間去以後,路萍不放心地問朱玧,她怕朱玧隻是一時的敷衍。星期天你女兒在家的呀。

沒事,難得這樣一天,我就說單位有事,安排她和同學一起,下午她要回校的。

路萍朝他投以感激的一笑。

為了像朱玧所說的早點完成作業,路梅周六的晚上,做得很晚很晚,路萍去催促了幾次她才睡覺。看見孩子的歡喜勁,路萍又心疼又歡喜。路梅是個懂事的孩子,從小跟著媽媽過苦日子,她的同學,遇到寒暑節假日,有爸爸媽媽帶著去遊山玩水開眼界,有的不要說祝莊,連國外的新加坡、日本的都去過了。可是自己家呢?能供上學就不錯了。要不是朱玧,哪有她今天的歡樂?

第二天一早,朱玧駕著一輛東風標致307帶著路萍和路梅上了路。一路上,路梅貪婪地望著沿途的景象,天鵝般的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對於很少出門的露梅來說,什麼都是新鮮的。車輪在平坦的柏油路上駛出好聽的沙沙沙的聲響。一個多小時左右,小車就緩緩駛進了祝莊小鎮的停車場。路梅睜大了眼睛,時不時在某一個景點前停下,仔細地端詳著,還不時向人打聽點什麼,興趣盎然。路萍說,都是狹窄的街道,破舊的老房子,小小的橋,黃黃的河水,有什麼好看的,我們鄉下以前就是這樣的。可是路梅說,媽,你不懂,這就是美,我們老師說,這叫懷舊的美,詩意的美。路萍撇撇嘴說,媽不懂,隻要你喜歡就行了。他們在祝莊盡興地遊玩了一天,坐船,拍照,參觀,吃飯,然後心滿意足地返回。路梅不停地念叨,這樣的美,我們同學怎麼看不出呢?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寫篇作文,題目就叫《祝莊的美》。

這一天過得多麼愉快。

車子即將開進滄江市區時,在一條道上突然發生了驚險的一幕,一輛電瓶車在轉彎時,被一輛搶道的轎車撞了一下,翻倒在路旁,車主被撞飛出去好幾米遠,轎車猶疑片刻後立刻絕塵而去。朱玧停下車,就近觀看受傷的車主,隻見他雙眼緊閉,臉色烏青,口吐鮮血,昏迷不醒,顯然傷得不輕。路梅突然哭了起來。朱玧詫異地問,你哭什麼?路萍指著地上那受傷的男人低聲說,是她爸爸,我的前夫。朱玧下車撥開圍觀的路人,說你們保護一下現場,我撥打了110,他們馬上就到。我先送他去醫院,救人要緊。說著就把傷者抱上車,急速駛往醫院。將傷者送到急救室後,朱玧悄悄塞給路萍一筆錢,說一會人多了我在這不方便,你在這裏照料一下,我先走了。待會你們打的回去。路萍感激地點點頭。

果然一會兒警察、記者都趕到了,到處打聽剛才送傷者來醫院的好心人。

第二天,《滄江日報》上以“尋找好心人”為題,報道了這件事,說某社區物業管理部一位電工在被撞了以後,肇事司機逃逸,而一位好心的過路人卻將受傷的電工送到醫院搶救,並且慷慨解囊,留下搶救的費用,而後做了好事不留名,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位見義勇為的好心人的故事在滄江市一連幾天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佳話。

路萍想給朱玧生個孩子,這話她不僅對朱玧說了,還對女兒路梅說了。她說,我想和朱伯伯,給你生個小弟弟好嗎?路梅聽了,眼睛一亮,說,好呀,你要和朱伯伯結婚了?路萍搖搖頭說,朱伯伯不會和我結婚,他有老婆,隻是他老婆現在在監獄裏。路梅的眼睛立刻黯淡下來,說,那不好,小弟弟和我相差太大,人家會笑我們的。路萍笑笑,沒說什麼。她也知道,無論政策,還是社會,都不允許她和朱玧生孩子。她也隻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說說罷了,仿佛這樣說了,才能從心上釋放掉什麼似地。

這天晚上,朱玧把路萍和路梅帶到一家不太顯眼的小飯店,說今天就不用燒了,在外麵吃點吧。隻是飯店小了點,不過味道還很不錯的。

朱玧雖然和路萍好了一段時間了,但是由於他們的“地下”性質,從不帶她們出外吃飯。除了那次去祝莊外,這是第一次。

朱玧找了家僻靜的小飯店,說大飯店碰到熟人的幾率太多,隻能委屈你們了。路萍和路梅已經很高興了,忙說,蠻好,不要太大的飯店,人多嘈雜。

朱玧點菜,熟門熟路的樣子,都是路萍、路梅喜歡吃的,什麼鬆子黃魚、清炒鱔絲等。很少在外吃飯的路梅見了歡呼雀躍。路萍也高興地問,今天怎麼想起了請我們吃飯?

朱玧說,有一個小小的好消息:我升職了,當了主任。

祝賀,祝賀。路萍和路梅一起舉杯。

朱伯伯喜歡當官?路梅傻乎乎地問。

傻瓜,現在誰不喜歡當官?路萍說。

其實我這人沒有野心,也不適合當官。朱玧說。

那領導為什麼提拔你呢?

就因為上次我“保駕”有功。

什麼“保駕”有功?路梅聽不懂了。

快吃吧,大人的事小孩不懂。路萍催促說。

吃完飯,三人歡歡喜喜回到家,就像一家人似的。路梅自覺地回到房間做作業去了,路萍和朱玧則拉著各種道聽途說的新聞和家長裏短的瑣事。

路萍覺得這樣一種生活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一家三口,親親熱熱,生活富足,其樂陶陶。她對生活沒有多大的渴求,這樣一種生活對她來說,已經近乎完美。

但是路萍也知道,在這世上,近乎完美的東西是不存在的,她眼前的這種生活也是虛幻的,轉瞬即逝的。在她和朱玧之間,現在還隻是互相的取悅,沒有討論過未來。三五年之後,朱玧的老婆隨時就可能出來,那時會怎樣,誰都不願去想它。他們隻要過好現在的每一天就可以了。

在女人的一生中,必須經曆過一次愛,可是在路萍的人生中這卻是個空白。路萍也差不多四十歲的人了,作為女人,如果失去這次機會,也許她以後就再也難以品嚐愛情的甘露了。

晚上,在床上,一番親熱之後,路萍仍然意猶未盡,不斷地叫著,抱緊我,抱緊我。她近乎耳語般說,朱玧,有你在,我覺得好幸福。

朱玧用加倍用力的摟抱來回答她。

假如永遠隻有我們兩個,永不分離,該多好啊。路萍喃喃地說。

路萍一會又說,老婆在監獄裏,你沒有想過和她離婚嗎?

對這個問題,朱玧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他權衡再三,還是選擇了等待。這不僅是因為他們的感情基礎依然完好,而且還因為現實的考慮。董潔入獄不久,朱玧曾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電話裏那男人告訴他,董潔在獄裏一切有人照看,女兒以後上大學的費用,也自有出處,要他放心,希望他在董潔不在的日子裏自重。那男人沒說自己是誰,但是朱玧大致猜得出,這男人肯定是與董潔案子有關聯的人,很可能就是董潔單位的前領導,現在已經升任市級領導了,至少也是他委派手下打來的。朱玧隱約覺得,董潔的案子,其實是給人背黑鍋的。單位的三產,雖然是董潔管的,但是董潔的背後,有領導,董潔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領導點頭同意的。隻是事情發生後董潔自己擔當了。朱玧清楚,董潔並沒有拿多少錢回家來,所以從種種跡象看,董潔的案子,另有隱情。但是不知為什麼,董潔自願把事情攬在身上。朱玧去探監時曾問過董潔,可是董潔不願說,隻說不要多問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沒有人強迫。以後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照看的。因此,董潔雖然不在,可是朱玧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威脅。而假如放棄董潔,則意味著放棄現有的一切。

路萍看出了朱玧眼中的猶疑,說我知道有朝一日,你會回到你老婆身邊;放心,我不會破壞你的生活。但是現在你要把我當成老婆,對我好一點。

朱玧順水推舟,說當然,當然,你就是我的老婆。說著,又用雨點般的吻,上上下下,去點燃路萍的欲火,試圖用動作去堵住路萍的嘴,扯住她思緒的翅膀。路萍果然氣喘籲籲起來。兩人又是一番翻雲覆雨。

路萍終於累壞了,一會兒就睡著了,嘴角還掛著滿足的微笑。

快過年了。過年是親人團聚的時候,不管平時相隔多遙遠,即使千裏之外過年也要趕來團聚的;不管有多麼重要的事情在身,也必須放下,而投身於節日的歡慶中。

可是,偏偏是過年,路萍和朱玧不能在一起。不僅是過年,過年前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能在一起。朱玧的女兒一放寒假,朱玧就不來看她了。整個寒假,他都要和女兒在一起。而寒假有整整三個星期。這三個星期,對路萍來說,簡直度日如年,是多麼漫長啊。

快過年的前幾天,路萍像失了神似的,無精打采,做什麼都沒心思。切肉,切開了手;煎魚,被油燙了。小年三十那天,她用朱玧給的消費卡去超市買東西,借機給他發了個短信,說買的太多,拿不了,叫他用車來接一下。朱玧回信說,女兒在,你打的吧。可是路萍堅持說,你過來一下,太想你了。朱玧回信:我也想你。

一會兒,朱玧的小車開到了超市,下車幫路萍搬東西,其實路萍的東西並不多,朱玧說,就這點呀?你一個人也拿得下。路萍說,這麼多天也不來,真狠心。朱玧無奈地笑笑。兩人正說話間,朱玧突然聽見有人喊,一看,是單位的同事周健。周健說,你也來買年貨呀?女兒沒一起來?一邊說,一邊看路萍。朱玧做出一副坦然的樣子介紹說,一個朋友的老婆,朋友有事,讓我來接她。周健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笑說,噢。

在車上,路萍調侃說,朋友的老婆,你來接,這個謊也編得太不圓了。

朱玧笑說,朋友有事嘛,找人接一下老婆也是可以的。

路萍說,這麼巧,超市人山人海,卻被你同事撞上了。

朱玧在想,周健會不會真的看出什麼破綻來?周健是個陰陽怪氣的人,喜歡鑽根刨底打聽別人的隱私,在背後說小話。而自己的事情,卻點滴不漏,諱莫如深,從不向人透露半點。

見朱玧不語,路萍問,怎麼,還真擔心上了?現在這社會,誰管這種閑事?

朱玧說,不是事時就是閑事,是事時就不是閑事。

說話間,車到了路萍的樓下,朱玧幫路萍一起把超市買的幾袋東西拎上樓去,路梅正在包湯圓,見朱玧,高興地叫道,朱伯伯好。朱玧說路梅還會包湯圓啊?路梅說,媽媽教我包的,每年都包了那麼多湯圓,卻總沒人吃。路梅問朱玧是不是在她家吃晚飯,朱玧說不吃,路梅就一定要朱玧煮幾個湯圓吃。路萍知道他心神不定,就說還是回去吧,女兒在家等著呢。但朱玧還是吃了幾個湯圓。

路萍整個年過得無精打采,心裏空落落的。年後的一天,路萍在保險公司門口,一輛小車突然在她麵前停下,車上下來一人,原來是過年前在超市門口遇見的周健。周健驚訝地說,你是做保險的?路萍點頭說,是呀。周健說,什麼時候來給我講講保險,我還沒有買過保險呢。路萍說好呀,怎麼找你呢?周健說,來單位找我。便把單位地址告訴了她。路萍想,也好,好久沒見朱玧了,正好去看看他。要是他不樂意,我就說是來推銷保險的,就答應了。

這天,朱玧在辦公室裏,忽然就聽到了路萍的說話聲。開始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再仔細聽,果然是她。她跑到單位來幹什麼?朱玧有點惱火。一會兒,路萍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漸漸走近了,和她同時出現在門口的還有周健。朱玧暗暗吃驚,不禁火上加火。當然他臉上若無其事。他先朝周健點點頭,然後招呼路萍,說你怎麼來了?周健搶先說,你上回不介紹,她賣保險。我正想買保險,就讓她送資料來。朱玧說,是麼,那你們好好談。路萍說,我和周科談好了,他要先研究一下資料。周健說,是呀是呀,我要先看看資料。

路萍本來是想找朱玧說說話的,卻見朱玧冷著張臉不高興,就識趣地告辭走了。

晚上,朱玧來找路萍,一臉冰霜。他怒氣衝衝地問:你是怕我們單位的人不認識你,特意跑到我們單位來亮相?

路萍委屈地說,我去推銷保險,這不是我的工作嗎?我要靠這個吃飯。

賣保險也不非要到單位來呀。

不是正好遇上你們周科要買保險嗎,他讓我來給他講解講解。路萍沒想到朱玧把這件事看得這麼嚴重。

你怎麼會沾上周健?

我從保險公司出來,他正好經過,看見我就特意停了車,跟我聊了幾句。

朱玧沉吟了一下,說,同行相爭,還是小心為妙。萬一給他看出破綻,就不好辦了。況且周健這個人有點陰,以後少跟他打交道了。少做一個保險也沒什麼。

可是周健卻真粘上路萍了。他打了幾個電話找路萍,要她去談買保險的事。路萍回說沒空,抽不出身來。周健就跑到保險公司的門口等她。周健借口保險業務上有些問題要請教她,在保險公司門口談總不太雅觀,總得找個地方談談,路萍隻好把他帶到辦公室。可是,周健除了問保險上的一些問題以外,還問了不少路萍的私事。比如問路萍的家住哪裏,老公是做什麼的,和朱玧是怎樣一種朋友關係,認識多久了等等。路萍覺得周健這人難纏,卻又板不下麵孔,隻好敷衍他,常常王顧左右而言他,卻又難免說漏點什麼。她沒把這件事告訴朱玧,怕朱玧知道後又責怪她。

朱玧卻仍然知道了這件事。有一次午飯後閑聊,周健突然問朱玧,你好像有一套出租的房子,在東陽小區吧?朱玧說是的,你問這幹什麼?周說,路萍好像也住那裏。朱玧裝作沒事似的說,是的,離得很近。心裏卻一緊,想他竟連路萍住什麼地方都知道了,不知道他還了解到什麼。周健沒再說什麼,陰陽怪氣地笑了一下,走了。

朱玧就去問路萍,路萍把周健找她的事情告訴了他,朱玧果然變了臉色,說這人怎麼鑽地打洞似的盯住不放呢?以後得警惕了,不要再和他來往。路萍為難地說,我做保險,客戶找我谘詢是不可以拒絕的。朱玧說他問的那些超出業務範圍的問題一概不答。路萍又為難地說,有時候同客戶的閑聊也是免不了的。怎麼辦呢?路萍想了一會,說有了,我有個主意。朱玧問,什麼主意?路萍說,我不想做保險了,老是求佛拜神的,看人臉色,我不想再做下去了。朱玧問,那做什麼?我想開個店,路萍抬起眼睛望著朱玧說,一個小小的服裝店。這樣周健就不好糾纏我了。嗯?朱玧等著路萍往下說。我想盤個門麵。我有一點錢,可是盤個門麵還不夠,路萍說。還差多少?大概十幾萬。十幾萬不是個小數目。看見朱玧沉思不語,路萍說,我不要你的,算你投資,我們合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