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話,他說得很艱難。
曉湜的心,也隨著這句話,碎裂成一瓣一瓣,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和渴望,什麼也不想再分辨,寧願就這樣被周紹霆鉗著,捏碎,挫骨揚灰,那樣,也就不會再心疼。
曉湜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屬於自己的命運。她這樣的表現在此時的周紹霆看來,無異於默認,還有自暴自棄。
男人在極怒和痛悔下,理智潰散,不想、更不忍再看到麵前這張臉,手腕一沉,便將曉湜推搡了出去。
不輕不重的力道,曉湜還是受不起,後背堪堪撞到了牆壁上。
這樣的衝突場景,引起了眾人的圍觀。
曉湜緊緊咬著嘴唇,偏過頭,不讓想讓那些人看見自己的眼淚和狼狽。
周紹霆胸口起伏著,下頜的線條鋒銳逼人,深深注視著被自己推在牆上的女子,咬了咬牙,轉身大步離去。
曉湜隻穿著單層棉紗的病號服,醫院牆壁陰測測的涼,輕而易舉地滲透進她的肌膚,凍結了她的心。
而腹中一陣緊過一陣的絞痛更讓她快要虛脫,隻得背倚著牆壁,緩緩地滑坐在地上。
腹痛在一瞬間劇烈難忍,曉湜無力地抬起手,伸向那正離自己遠去的黑色風衣的一角,似乎想要盡力去抓住。
然而,那一抹墨色的深黑,就那樣消失在擁擠而陌生的人群中。
曉湜忽然有種感覺,有些東西,她將再也觸不到……
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的體內流出來,帶走了生命的希望,將一切掏空。
那些還帶著體溫的殷紅,纏繞在她的雙腿之間,像是久久不願離她而去,極盡最後的逗留,和她述說著的卻隻有短短的一句:
媽媽,再見——
原來失去,遠比想象中還要痛苦,痛到不能承受,甘願用一切代價去挽回。
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力氣。
天地一片黑暗,陷於無邊的罪與罰。
就這樣吧,放棄救贖,不再掙紮,甘願承受,墮入沉淪。
周紹霆大腦空白地走出了醫院大樓,陽光頃刻鋪灑下來,白茫茫一片,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禁攢起眉峰,用手指按了按眼珠。
而就在他合上眼睛的一瞬,似乎聽到心裏麵細碎的聲響,周遭的世界刹那間變得無比安靜。
在這樣虛空的靜寂中,他忽然驚卻:已經失去的,再也追不回來了,而剛才他的所作所為,傷害的,卻恰恰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人,還有他自己。
他不能承受更多的失去了。
周紹霆猛地睜開眼睛,有些驚惶地掉頭回返,連電梯也沒耐心等,直接從步行梯跑上去。
長腿邁開大步,一步跨過三凳樓梯,不一刻,便回到了計劃生育科的門診手術區。
他匆匆走入家屬等候區的走廊,可剛剛被他丟在這裏的女孩,卻已經不在了。
幾個家屬好奇地向他望過來,竊竊私語地交流著什麼。一個保潔員,正用拖把拖著一塊地板。
周紹霆的心陡然一沉,不知為何,竟然不敢去看那隻拖把,不好的預感強烈而明顯。
他走到一個家屬麵前,微微俯下身,指著他剛才把曉湜推向的那片牆壁,急迫地問:“那女孩呢?”
雖然,他已經盡量克製情緒,讓自己顯得正常些,但還是透出幾分迫人的氣勢。
那家屬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身子,警惕地打量著他,“暈了吧,好像,被醫生推走了。”
“推哪裏去了?”周紹霆目光一凜,沉聲逼問。
家屬被震懾到,唯恐避之不及地說:“這我也不清楚啊,急救室吧應該,你自己去問問吧……”
急救室!怎麼會……
周紹霆微微向後踉蹌了一步,眸光定了定,轉身迅速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急救室外,周紹霆坐立不安,不住地看表。不過四十分鍾,卻像是已經過了一整天,時間在心急如焚的灼痛中,每一秒都變成漫長的煎熬。
他寧願此刻躺在裏麵的人是自己,承受肉體上的痛苦,麵對生死一線的考驗,也不想幹等在這裏,真比受刑還難熬。
期間,鍾愷打來電話,詢問他對一個海外投資項目的意見,周紹霆實在騰不出心思考慮這些冷冰冰的事情,當下便胡亂搪塞幾句,讓他過些時候再打過來。
鍾愷那邊大概是很急迫,半小時後,就又打電話過來詢問,說對方的負責人還在等著回複。
周紹霆第一次在談論工作的時候情緒失控,也是第一次,對著一向謹慎妥帖的秘書怒吼:“我說了我現在沒空,你沒聽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