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聲不停的在耳邊回蕩著,我疑惑的抬頭看向頭頂。夏濰痕清俊的麵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瞬間便進入了我的視線。他的整張臉,都似乎是被完整的放大了一般,將我的視線與頭頂華麗的屋頂隔絕開來,仿若是想要將我同衛宏和隔絕開來一般。
我怔怔的看著他,極力的回神,腦袋開始不停的運轉,想要將一切想清楚,想明白。
衛宏和是我的親生父親,可是,我一直在相府經受著種種任何人都難以想象的苦楚。而衛念慈、衛念弦這兩個一心當他是親生父親而不敢有絲毫違逆的傻瓜,卻是他從街上撿來的,而且,在他的心底,他從未將她們真正當作女兒去疼,去愛,反而,將她們當作他複仇的工具, 即便她們為了他的計劃喪命也得不到他的一絲憐憫。
原本混亂的思緒漸漸被理清,我緩緩的撐著夏濰痕的手臂站好,努力的挺直著脊背,不想被他看扁半分。
“衛宏和,你憑什麼覺得隻要你想,我便是你的女兒,會毫不猶豫的如同衛念慈、衛念弦那般敬你、愛你?!你是覺得‘血緣關係’這四個字便可以將我牢牢的綁在你的身邊嗎?!哼!”我冷哼一聲,向他跨進兩步,我清楚的感覺到有一股涼薄正從骨子裏往外不停的冒出,而我沒有絲毫想要阻止它前進的意思,“衛宏和,我是該說你天真呢?還是該說你不知廉恥?!”
我傾身湊近他的麵龐,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的,努力的想要看進他的眼底,想要看清楚他心底的想法,想要看清楚他的心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何以竟可以如此這般的鐵石心腸,不顧他人死活?!
夏濰痕焦急的在身後喊著我的名字,我卻未曾應答他半句。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如此靠近衛宏和,會成為他手下難以脫逃的獵物。隻是,我卻是在賭,我賭衛宏和不會將我放到他的爪下蹂躪,我賭他不會如對衛念慈、衛念弦那般的待我,我更賭他心底殘存的那一點點的良知。
“穆爾。”他的麵容看上去瞬間便憔悴了幾分。他的變化太大,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然而,卻極力掩飾著自己心底的慌亂,直視著他的眸子,他的心思太過深沉,我必須如此緊密的注視著他的一言一行,才能保證在短時間內自己可以占據最有力的位置。
他的聲音一瞬間便充滿了滄桑的味道,仿若這一瞬已是百年,他一下子便蒼老了,怨不得流年:“我知道你不願原諒我,我知道你心底肯定會覺得我這個父親太過涼薄無情。”他說著,不滿溝壑的麵龐上那雙再無光澤的眼睛中竟是緩緩的流出了兩行清淚,“我愛你的母親!第一眼見她時,便深深的被她吸引。可是,她的心裏眼裏卻隻有秦華那個混蛋!”他的眼睛中迸射而出的恨意瞬間便將我淹沒在了他的仇恨中,仿若踏足一灘泥沼,任憑我如何用力都隻能越陷越深,而無法自拔其足。
他看我一臉的震驚,眼神中滿是疑惑,緩緩的歎了口氣,身子仿佛一下子便被別人用吸星大法吸幹了力氣一般,向後倒退兩步,整個人便隻能借由著椅子而保持著自己不再倒下,眼中的淚水更是止不住的流出,漫過他蒼老的麵頰,帶著幾分回憶往事的心酸。
我心有不忍,然而,卻還是強壓下自己泛濫而起的同情心,任由自己筆直的站著,手卻早已扶上了來到我身後的夏濰痕的手臂,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能夠有什麼樣的方法才能夠讓我的身體保持站立的姿勢,保持著平衡而不倒下。
今日聽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太過令人震驚,我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一件普通的事情,卻因為每個人心底最為自私的欲望而殃及無數人的命運,將他們的人生都與這樣一件讓人難以啟齒的事情連在一起,讓他們這一生都不得走出這件事情的陰影。
佛家說,種如是因,得如是果。可是,誰又能夠真正的清楚,到底是因著有了這“因”,方才造成如今的“果”,還是為了能夠讓這“果”出現,方才有了前世的“因”?
“我本與秦華是同屆的考生。隻是,他連考幾次仍未及第,我卻是一次中榜。然而,我卻也不過隻是一個候補的從九品知縣。”他微微側著頭,眼睛不知看向哪裏。秋天似乎一瞬間便降臨到了這小小的空間中,幾片落葉悠悠揚揚的向下飄落著,帶著對塵世的眷戀和對於樹幹的不舍,動作緩慢,卻最終還是回歸了塵土,落在樹幹旁邊,來年,它將化作春泥,守護著它前世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