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駟府夜夜笙歌,高朋滿座。中原武林人士莫不前來道賀送禮,即便連在朝大臣也紛紛前來拉攏。一時間,江湖上隻要提起壤駟家的名頭,未有不肅然起敬的。皇帝嫁女兒本也是皇家裏極其平常之事,不過是嫁妝多寡惹人蜚議。

柏舟公主是當今皇帝十一個女兒中最為漂亮也最刁蠻的一位。若是她不樂意,即便領國大使前來求親也是一口回絕。至於平常王公大臣的公子,莫不是她手裏捏著的泥人。那些貴公子們即恨她又愛慕她。

這樣的女子又多半是寂寞無聊的。和其她幾位公主自六歲後大約就沒說過話,她們恨她,深惡痛絕,可又怕她,怕得要命。

她從來就是個順風順雨的千金公主,聚萬千寵愛於一身。連上天也似是隻記得給予她,忘了收取。在她過完這第二十三個冬季時,皇帝父親終於下定決心嫁她出去。

大婚前,壤駟皎也未曾見過這位絕代佳人,江湖草莽本也萬難有那樣的機會。那些王孫公子同他籠絡中無不顯出豔羨之色。

他壤駟皎平素也有風流倜儻雅號,秦淮河又是向來出傾城傾國美人的地方,難道比之相加更甚?

這邊廂,日夜歌舞升平,那邊廂,卻有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那女子終日守著樓欄,冥想著她心儀的男子,駕著黯藍之月色同她遁出這亂世之中,過那神仙眷侶的日子。她偏偏不信壤駟皎會當真變心。當前局勢不過是掩人耳目,待人們都不注意之時,也就是他們遠走高飛之日。

可眼看迎親的日子一天緊似一天,卻未有任何動靜,連一片紙箋都沒有。可是給人發現丟了?她越想越慌,許是四哥早在他們約好的地方等著她了……

長孫瑤池立刻回屋收拾細軟,趁著月色,夜奔而去。

長孫其極目睹了女兒的私奔,卻未加阻止。長孫兼則急不可耐,隻待追趕前去,竟被他父親一手攔住,“爹!”他驚疑不定。

“讓她去吧。”

兼則大怔,隱隱地似乎明白了他父親的用意,更是驚恐失措,“爹!六妹這麼做會使天下人恥笑的啊!”

其極並不理會他,卻道:“你懂什麼!”

兼則又是氣憤又是羞愧,他父親早已不見了身影。頓時,直感一股錐心之痛直衝胸口,顫抖著流出了眼淚,六妹啊!今朝這一走,你是萬萬不能再踏入這家門半步的了。或許,這也是很好的,何嚐這又是容身之處?

卻說瑤池出逃長孫府,家丁們都未發覺她。三更天早過了,路上沒有半條人影。她施展輕功,盞茶功夫便已到了位於秦淮河湖畔的壤駟府大門外。

府內一片寂靜悄然,屋宇鱗次櫛比,屋簷上隱約可見精致如生的麟鳳龜龍。偌大的屋舍,隻有一間屋子還撐燈。最近,總是過了四更天才熄。紙窗上顯著兩條人影,一老一少,正密談著什麼。

“爹,如今那三大世家對我們都有忌諱,何不趁次機會重提武林盟主之事?”

“皎兒,時機還遠未成熟!羽翼未豐,你便要忙著樹敵麼?”

“可是如今的局勢爹你也是看到的,趁他們有所顧忌之時提出此事,那三大世家哪個不想做個順水人情?”

“皎兒啊,你畢竟還未經世事!先不說那長孫和夏侯,南宮家向來是四大世家中最人才濟濟的,論足智有南宮拂,論才謀有南宮相,而最攻於心計的就屬那南宮黛。你雖能一時仗著駙馬這快盾,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日,南宮家勢必卷土重來。”

“可是爹——”

“別再說了!去睡吧,天快亮了。白天還有更多要緊的事等著你。”

壤駟皎心有不甘,鬱鬱而返。

自後書房穿過花徑,途經後花園。暮地,念起兒時曾同長孫瑤池在那兒玩耍的情形。世家公子、小姐平素往來極為頻繁,家族之間姻親繁雜,同齡男女之間反倒比自家的兄弟姐妹親切。然,這是都要過去的,他是知道的。

瑤池從假山後偷望著那條碩長的身影,越看心越慌。這麼迢迢的跑來,為的不就是這個人麼!此刻卻又怯了。那身影眼看就要走出池塘出後花園了,當下飛身躍起。

“誰?”壤駟皎大驚,當下雙掌凝聚真力,施展大擒拿手法,反手扣向來人命脈。那身影並不躲閃,“啊”地跌落池塘。他一聽是個女子,更是吃驚,卻不放手,沉聲道:“好大的膽!”

“皎四哥,我的聲音也辨不出來了麼?”那女子幽幽地說著。借著月光,壤駟皎才看清這女子居然正是適才念起的瑤池妹妹。但見她臉色蒼白,眼神空洞乏力,全無平日半分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