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菩薩蠻》?李白

何處是歸程?

他提著一口劍,酒葫蘆係在腰間。

從西域至邊塞,踏邊江山所及之處,最後隻身來到這煙雨淅瀝江之南。

隻為探訪昔日的一個女子。

柳樹湖畔,曉風拂動。

女子素衣潔白佇立花叢中,望著這晚歸的情郎,哀豔地笑著,把手伸向他。

他疾奔而去,驀然——一座斑駁的墓碑。

墓旁雜草叢生,早已是座被遺忘了的荒墳。唯獨他,也隻有他不忘這墓中的女子。

十二歲那年,他翻牆進一座府內,早聽說這府裏有個傾城傾國的絕世女子。他一個少年兒郎,天不怕地不怕,本著懵懂對美也有種天生的好奇。

他自小習武,又深知府內外兔窩狗洞之類,遁著夜色,府內家丁竟然沒有發覺他。可卻在正自得意忘形之即摔了個灰頭土臉。“啊!”一個女子的聲音驚呼出聲,隨即看見一雙清澈的妙目投來,即驚疑又好奇。

他疼得呲牙咧嘴,仍舊死要麵子的嘻嘻笑,張口便開始吹自己功夫如何了得,卻在這裏翻了船。女孩十一、二歲的貌樣,年幼卻冰雪聰明,知他在虛張聲勢,還是倍感興趣。外麵的世界對她是虛無縹緲的,外麵的人於她是從來也不曾見過的。

她正要問他姓名時,院門外頃刻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這樣個富貴人家,家規向來是極森嚴的。她擔心他,讓他快從後院門走,那假山後有道暗門,直通府外。

男孩“嗖”地竄她耳邊,告訴她說:“我叫塵飛揚,塵埃地塵。住在綠槐陰裏,門臨春水橋邊。”

她記住了這名字,這地方,一年、兩年、三年……直至她離世。

名門望族,雄霸一方,家大業大。兒女們的姻親更是手中一步好棋。為拉攏武林中蓋世高手,不惜將幼女遠嫁西域。

她知道了自己的命,在還沒有等到塵飛揚之前,這些來得太早太早了。如今的他,究竟是身在何方?可還記得等著他的人麼?

他會回來的,在綠槐陰,春水橋邊……

她母親流著淚,哀求她:“兒啊,這就是你的命了,那個人就不要等了罷!”

府內上下張燈結彩,滿座高朋。

哀怨的妙眸,自珠簾穿過,在那千百人中尋覓、希翼……許是倦了,默然。回去閨樓中,白綾從被褥中抽出,這是早已預備下的。

她望了望樓下穿棱的人影,鬼魅似的。夜沉了,她望不見那座曾被翻過的牆。那堵牆,曾是她的命,她將思念傾諸,要牆那邊的人聽到,告訴他有個人在等他。隻是現在,她隻能對他說,“我是等不到你的了……”

冰冷的淚“嗒”地掉落在晃著的鞋麵上,繡花鞋上精致的粉花似血延開。

她被棄在遠離世代族人的墓地。母親靠著一個有良心的家丁將她安置在了這春水橋邊。她知這傻女兒致死還等著那個未歸的人。

黃土掩上,從此陰陽隔絕。

他叫塵飛揚,塵埃的塵。

在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被棄在了廢墟堆中,餓了三天三夜卻沒有死,於是他師父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十三歲那年隨同師父離開這繁華似錦的江南。到過大漠,輾轉又去了波斯,越過大洋,造訪過西方世界,一身所學甚雜。

到他二十歲時,隨師父隱居塞外。他師父知他在中原還有未了心願,留他不住,隔了一年半載放他出師下山。

墓碑後的這首菩薩蠻,可是這女子料想到了今朝?

是夜。

燈火闌珊,隻那驀然回首之人卻在何方?

花船,錦筵,綿雨瀝人。

佚人吹笛雨蕭蕭,人語驛邊橋。

長劍橫臥枕旁,徹夜未眠。

隔著江水激蕩聲,有一陣聲音從遠處畫舫上飄來,若有似無的咕咕噥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