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計劃躺在蓮池西岸的那一晚,王序摘了荷葉作枕席。八月的夜晚已經生涼,而他心中卻是燥熱無比,頭頂明月皎皎化作一張清冷秀致的臉,他忽地一笑,帶幾分希冀幾分如願以償。
第二日青碧的答話全在他意料之中,清冷的,淡漠的,卻又著眼於關鍵之處。
水邊生長,自是見慣了各種各樣死在這水中的人,可是若再見了,還是會難過嗎?
真是一個外冷心熱的姑娘,他想。這樣的一個姑娘,理應被人捧在手心仔細珍重才是。
荷葉重重疊疊,青衣姑娘掀簾的身影,像是一枝微傾身軀的碧蓮。“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他看了眼自己濕透了的衣衫,淺淺念道。
要想仔細珍重一個人,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王序所擁有的不過是一腔熱烈的愛意與不懼世俗的勇氣,然而現實麵前,愛意與勇氣的力量畢竟太過弱小。更何況,青碧行為做事向來有自己既定的方案,並不是他能夠幹涉得了的。
所以在得知青碧要嫁去胡家之後,他將自己多年的私存打包好放在她的門前,附著一張小小的紙條:“願君安好,天涯海角。”
他深知青碧與其他女子的不同,她能夠在十五歲時毅然決然的獨自過活,也一定能在陌生的環境之中燦然開花。然而青碧畢竟是青碧,從不為自己的作為而懊惱回頭。
或者說,即便懊惱,即便想要回頭,也不願被其他人窺見分毫。
王序卻不一樣,因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有勇氣,所以敢於麵對自己的心,以及心裏住的那個人。不然,他和青碧的緣分就該止於迎娶李家女兒的那一天。
隻是王序的性格比青碧要複雜許多,他放不下的除了這一個心上人,還有孝道與責任。
王序在昏暗的燭火裏看見青碧摟著阿明的慈愛模樣,他想,二十五年前,母親也一定這樣摟著自己。
得失之間的轉換亙古不變,有所得的前提是有所失。王序不懂,以為人夫與人子之間,他可以博得兩全。直到母親一遍一遍的暗示他該要迎娶白荷,並最終將這樣的話說給青碧聽的時候,他才幡然醒悟。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他不得不帶著愛妻稚子自謀生路。
可是哪裏有那麼好走的路?他在永鎮的名聲已失,家中人又因為青碧不願周濟,經濟上本就是捉襟見肘,更何況,青碧的肚子又一次大了起來。
他想他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曾經對白荷許下的諾是說要保證青碧一世歡顏,到頭來,卻讓她溫飽堪憂。
進京趕考,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得到的雙全法。既能讓自己功成名就不看他人臉色過活,又能許給青碧一個安穩未來。
打定主意要去王家找尋入京盤纏的那一晚,月光越窗而來,王序翻下床,靜靜看著青碧安靜的睡顏,忽然就跪下了身子,輕輕吻上她緊閉的眼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