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兩相嫁娶(2 / 2)

手中華美嫁衣倏爾落地,林月見徑自向前,“師傅,不怪徒兒借你的地方住上一兩日吧?”纖纖玉足,就那樣毫不經意的,踩過那一件原本捧在手上捧在心上的衣裳。

有些東西,真的會在時間麵前亂了分寸,隻需片刻,便是人間天上。

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呢?夭夭桃花樹下,她笑得一臉天真無害:“師傅,若是換做你來娶我,我就答應了。”

三日後李君同果然騎了高頭大馬來娶她。李家家大業大,經營著楚國最大的錢莊,是以,即便李君同在皇城無基無業,卻也拿得出大把銀子,為她辦一場隆重繁複的婚禮。

那一日皇城鋪滿十裏紅妝,百人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熱鬧了整個佛衣巷。她身上的嫁衣是臨時趕製的,比不得前一件精致華美,料子卻選用了上好的蜀錦。隱藏在鮮豔紅色之下的圖案,是戲水鴛鴦。

她就這樣嫁給李君同,在皇城裏杏花紛揚如雪的季節。她從花轎的間隙間看見道路兩旁精心裝點的紅錦,以及偶爾路過的小姑娘不無豔羨的目光,心裏竟覺得靜如深潭。

她就這樣嫁給他,匆忙地,不甘地,帶著自己十七年間從未妥帖安放的心。

她就這樣與他分道揚鑣,甚至沒有好好聽他訴一訴苦衷,便將六年的依戀信任粉碎。

就像五年後,李君同一封訣別書送來,她便不動聲色地收拾好自己的細軟離開李府,眼底連一點眷念都不曾顯現。

她在愛的人麵前,從來都很堅強。她總是想著,哭這樣的東西,偶爾有一次就夠了。她應該過得很好,至少,要比拋棄她的那個人過得好。可是人後怎麼辦?她畢竟隻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一場芳心錯付,說不難過,無人會信。

李君同喝了許多酒,多到腦子都有些昏沉。這一場婚禮他一直按著司儀的指引行事。賓客散盡之時,他的頭腦猶自清醒。他傾慕已久的女子終於嫁給了他,而他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尋來一壇好酒,十年的女兒紅。他想他須得借著酒氣,才敢去麵臨她。洞房裏,那個紅妝在身的她。多年前,言笑間護了他周全的她。

時辰早已不是月上柳梢,夜色黑得深沉。李君同跌跌撞撞回到新房,房裏的燈卻已然被滅了個幹淨,就連他親手點上的紅燭,都冷著身子在夜裏獨自寒涼。

喜床旁邊,更沒有他的新娘端坐的身影。他心中咯噔一聲響,唇邊一絲薄涼笑意,帶著無盡的酸楚與執迷。他爬到床邊,借著自窗邊照進屋子裏的月光將裹著被子緊靠著牆壁的小小身影形看得清楚。

他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能感覺到她用雙手緊緊拽著被子不願讓他的動作更近一步,於是頓了動作,改去摸她柔順的頭發:“總有一天,月見,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

月盡天明,一夜好似一年光景。林月見就這樣成了李君同的妻子,在空有一場豪華講究的婚禮,卻沒有任何人真心祝福的情況下。

她將所有的頭發高高挽起,三千煩惱絲從此再不會垂在肩頭,因為,她是與李君同拜過天地的女子。

她的笑始終寡淡,淺淺的落在唇角,卻始終抵不到眼底。李君同陪她三日,三日後,本該是新婚女子歸省的日子,她卻無處可歸--蘇府上上下下,都為蘇以歸的婚事忙得不可開交。

她寂寂坐在李君同租來的小院內,杏花已經落了,一地凋零的花瓣猶自雪白,放佛塵世這一糟來去,不能讓它染上半分濁氣。

房門忽被推開,李君同小跑著拉過正坐在杏花樹下刺繡的林月見,又匆匆將她推出門抱上馬背。院裏的小童見狀,也隨著出門,像是要追問些什麼。李君同優雅一笑:“今兒個中午,我和夫人都不會回家。”

夫人。林月見第一次聽他在別的人麵前這樣喚她,夫人,這稱呼親昵又莊重,由他喚著,竟有些好聽。

李君同揚起馬鞭,瓦藍衣衫與桃色衣裙襟帶飄飄,遠看近看,都是極般配的一對人兒。

“你要帶我到哪兒去?”林月見被李君同護在懷中,小聲詢問。

李君同卻眨了眨眼:“帶你舊地重遊。”

“皇城不是不許人隨意騎馬麼?你這樣,就不怕被巡邏衛發現治你的罪?”

“我家娘子,終於開始擔心起夫君了麼?”卻是他不甚正經的一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