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老態初現(2 / 2)

就好比遍布楚國大小集鎮的歸元寺,一定不隻是因為寺內高僧雲集能將佛法講的通透無比。

李君同麵上的憔悴之意一日勝過一日,就連他自己在洗漱是看見水中倒映著的憔悴麵孔,都不太敢確定的說那人就是他自己。

好在一路追隨的小屬官數月如一日的精心調理。一月之後,柏州最艱難的時刻終於過去,李君同收拾大小零碎回家。路上遇見渾身上下掛滿各種各樣吉祥物的小道,那小道士原本隻是匆走過李君同的身邊,走了兩步,又退回去:“施主請留步!”

李君同袖中紅線猛地跳動起來,那小道士仰起頭問他:“施主值不值得藩王參日的傳說?”

他點了點頭,有些不明所以:“藩王留下的傳說有許多,不知道小師傅說的是哪一樁?”

小道士詭秘一笑,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個墜了“月”字玉珠的同心結:“傳說參日急急起兵,乃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李君同猛地抬頭,還沒能問出什麼話來。那小道士已經沒了蹤影:“天命這個東西可違抗不得,施主切記莫要大悲大喜,像參日一樣把自己逼到懸崖邊上,隻能毫無章法地賭一把。施主,萬世皆空,該放手時不能再強求。”

李君同忙忙掏出同心結,紅色絲線之下墜著的玉珠變作了兩顆。該放手時莫強求,那小道士說的話叫李君同覺得十分晦澀,正百思不得其解,腦袋忽然沉沉鈍鈍,一個趔趄便栽在了路邊上。

何為虛妄,何為歉疚,何為放手,何為強求?

再次清醒過來的李君同並未被送回柏城,記得他恩情的幾名老百姓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家中。也就是說,直到現在,李君同還沒有回過柏城。

大大小小的歸元寺因著災荒,並不能像從前一樣拿出了足夠的銀錢去養活一幹光吃飯不做事的小沙彌。於是柏州數座歸元寺鍾鼓長鳴,將寺中過多的弟子送出門外做遊放僧。

歸元寺暮鼓晨鍾,在天色將將泛白之時開始長鳴,鍾聲低沉醇厚,從山上傳到山腳,又擴及全城,使得一座城都在嫋嫋佛音之中兀自莊嚴。

李君同便是在這佛音之中把一切的前因後果理了個清楚。

銅鏡擺在麵前,他再也不能對這鏡子裏滿麵倦容略顯蒼老之態的人擠眉弄眼。甚至,便是他回到了柏城,還要裝出一副冷麵郎君的模樣,從此與林月見天各一方。

一切不過因為他的蒼老並非來自這數月的操勞,而是因為他的身體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生長,迅速長大,又迅速老去,就像舊時神話傳說裏那些奇怪的幻術上了身一般。

他還有三年的時間。三年後,他的皮囊便會老去,從此再也撐不下任何靈魂。

他思來想去,在身子養得差不多完好的時候托人聯係了一直在柏城附近晃悠的母親。他看見她的第一句話,說的急切而肯定。他說:“母親,我想要有一個孩兒,我想要同別的女子成親。”

李母自然是萬分詫異,一時明白不了半年前信誓旦旦說要與林月見相伴一生的兒子為何會突然改了主意。盡管,這主意讓她覺得挺高興。

事情變慢慢籌備了起來。從始至終,李君同都是在李母另買的別院裏麵居住,待到嘹亮而喜慶的嗩呐身漸漸在柏城東北角想起,近冬的太陽暖暖的,剛好落在林月見描得精致華美的花了妝的麵頰上。

她又一次穿戴得整齊漂亮,細致的妝容大紅的衣裙,分明是美極,桃花眼卻微微上挑,臉上掛的笑更是虛虛實實,一般輕浮一半真心:“原來李公子也會有這一天,終究是我看花了眼,還以為李公子會是個與眾不同的人。”

李君同抿著唇,冬日的暖陽落在眼角,成就一派妖佻風騷:“終究我需要一個孩子來繼承李家的香火,你做不到,我自然要讓別人幫忙。”

“是麼?”林月見笑中更摻一半真假:“那從前怎麼沒聽你說過?我雖然一貫不喜歡小孩的鬧騰,但也曾經告訴過你。為了你,我願意養一個鬧騰的小孩。”

“月見。”李君同無奈歎氣:“你還不明白麼?”他原本想問她,為何她看不見他月見蒼老的容顏,為何她看不見他眼底的一片陰霾。可是開口,他也隻能淡淡說一句:你還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