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將她擁在懷裏,從此再不放開。
許是李君同的腳步聲在寂寥雨夜裏出奇的響亮,林月見緩緩偏頭過來。隻是在林月見將目光投向後方之時,李君同已被人拉到了小巷的轉角處。
“你做什麼?!”李君同忿忿然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將雨傘往懷裏收了收。雨夜無星無月,他看不清來人麵容:“府衙邊上也敢造次,你膽子還真不小!”
那人卻將傘向李君同那邊偏了偏,抬起臉來,壓低聲音道:“是我,蘇以歸。”
“你已經來了。”李君同鬆了緊握著雨傘的手,傘尖向下,緩緩滴著水:“你早就到了這兒,卻看著她這樣作踐自己?!”
蘇以歸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換地方?”李君同定定看著蘇以歸在夜色裏模糊不明的臉,忽然低聲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去一方屋簷底下把酒言歡,任由月見在雨中淋著?”
“不然呢?”蘇以歸將身子湊近了些:“由著你給她送上傘然後她守著你的靈位過一輩子?或者,我從這門前將她強行帶走然後她恨我一輩子?”
李君同眼中映著雨幕蒼蒼,正中是蘇以歸一本正經的臉龐。他輕挪腳步,走到小巷邊上探出半個頭,恰好看見林月見孱弱的身影在雨中自顧冷清:“有些時候我真挺討厭你的。”
“我也一樣。”蘇以歸回答:“若是她在這裏跪上一整夜而你不出現,再怎麼著也該死心了。你若是真為她好,便別讓她對你念念不忘。”
李君同唇邊笑容淒涼:“然後你再去帶走她,又一次成為她的救贖?以歸,你看這些事,就像注定一樣。若是注定,又為什麼要橫生那麼多枝節。假若她命定的人是你,當初你又如何戰戰兢兢小心謹慎,將她推到我身邊?”
蘇以歸嘴邊三四寸長的胡須被風吹得散亂,他動了動唇,卻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
“算了,隻要你以後不要重蹈當初的覆轍……也別重蹈我的覆轍。”李君同愣愣倚在牆邊,抬頭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刺刺的疼:“又不是夏天,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雨?”
蘇以歸卻也鬆開手中的傘,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同樣仰起頭,夜空黑得像墨一樣:“還記得當時你用舉薦我入京作為娶月見的籌碼,我當時答應了,因為我沒得選。就像現在,你也沒得選。蘇家在這幾年間已經慢慢振興了,用不著我繼續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我負了她一次,不會負她第二次。”蘇以歸低下頭來,看著李君同瘦弱的身子:“倒是你……你這病來得奇怪,真的沒法子治麼?”
見李君同不說話,蘇以歸撿起一旁的傘:“總之,你若是去了,我會挑一個合適的時機將真相說給她聽。到時候,我會帶她去看你。”
“多久以後?”李君同問。
“十年,二十年,確定她不會為你難過的時候。”蘇以歸靜靜地答。
李君同偏過頭去,徑直走向小巷中間。雨大,天黑,這巷子裏沒有燈,想來就算林月見回過頭來,也看不見什麼。
“你打算就這樣淋一夜?”蘇以歸擎著傘問。
“我想再陪一陪她。”李君同聲色喑啞,又提醒道:“你可不能像我這樣發狂,一會兒你還得抱她回去,不能淋壞了。”
一夜風雨大作,淋淋漓漓淅淅瀝瀝,將柏城灰蒙蒙的天地衝洗得幹幹淨淨,卻又帶來隔夜的春寒。
李君同是在天亮之前便躲進了角落裏,那個角落恰好能看見州刺史府前的一切,卻是其他人難以尋找得到的。
清晨有昨夜的官差牽著馬從州刺史府門前經過,看見仍在跪著的林月見,驚了一驚,四方打量了一番,又默然離去。
雨已經歇了,蘇以歸早先回去換了身幹淨衣裳,抱了前長袍回來。他繞過小巷,走到刺史府的石獅邊上。
“師傅。”卻是林月見呆滯的眼率先靈動起來,她轉了轉眼珠,許是太過虛弱,說話明顯底氣不足:“師傅,這就是你為月見擇的良人。”
李君同縮在角落裏一派落寞。他看見蘇以歸慢慢靠近林月見,慢慢地抱起她,朝著與他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而他隻能從角落裏站出來看著兩個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有句詩怎麼說來著?離恨恰如春草,漸行漸遠還生。
自此以後,李君同再未見過林月見。相傳他入京的第二年犯了大錯觸怒龍顏,被貶至西南小城泗洪。拔高踩低是人之常情,自此無人在意這位曾經風光無兩的狀元郎今時今日在何方。
泗洪離柏城隔著山高水遠,要探一探消息也屬為難。即便如此,李君同還是從自己一早便安排到蘇府的人口中得知,林月見被張玉琬趕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