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秋的肉身仍然保持完好,一點兒破損也沒有。這麼講也許有些驚悚,畢竟,她當年可是從七丈高的城樓一躍而下。但這世間是存在超自然能力的,比如未梳的仙術,比如我的幻術,再比如,參日用心髒和卿堯交換得來的千年玄冰。
千年玄冰,可保萬物,千年不腐。
我和未梳在窄小的往生路上緩慢前行,路的兩邊皆是妖嬈的彼岸花,左邊的曼珠沙華鮮紅一片,右邊的曼陀羅華卻純白無暇。身後有兩隻小鬼跟著,待走到一個門口,小鬼推開門,我往門外望一眼,隻見得地獄的業火連綿。
還沒來得及和未梳對望一眼,身子被人一推往前一傾,我已經墜入無盡業火之中。未梳的手和我的手緊牽,我向上望去,隻見得那一道門被緩緩合攏。
“不會有事的。”未梳寬慰道。
“我知道。”我也微笑。
渾身被火炙烤,這樣的感受實在叫人難過,可我卻覺得這感覺有幾分熟悉。正思量間,火光漸漸遠去,卻是在一條小巷,粗布麻衣的男孩給女孩身上罩上一個背簍,自己引了持刀的黑衣人遠去。
緊接著卻是荼蘼花開得正豔的春末,錦衣男子正與素服少女對弈,棋盤上黑子占了上風,少女皺眉落了一子,男子的下一步棋卻讓自己身陷囹圄,棋盤局麵瞬間翻轉。
身子仍舊往下綴著,四周的情景卻是雨巷之中,一支箭射向歹人的手臂,那少年玄衣怒馬,邪魅的臉龐上盡是意氣風發。他的聲音不甚正式,虛虛浮著,說的是無盡纏綿的句子:“為你一梳一至,梳至一生糾纏不休。”
這句話近乎讖語了。我閉上眼,不再看周遭是何情景,這往生路誰要把人送回往生,所現種種,也不過那人往生的經曆。而這些經曆,我早在未梳的心境裏便看過了。
等等!這是能看見往生的往生路,可是為什麼我看見的,是未梳的往生?
莫非我是沒有前世的人?!
如此一想近乎惶恐了,我驀地睜眼,眼前卻是一道豔烈的光,直晃得人睜不開眼。風聲也變小,我感覺自己已經躺在了什麼地方。
冷,這是我睜開眼的第一感覺。千年玄冰,那是北澤雪原冰層的精華所凝。據傳,隻有上古神族之人,才能采得這玄冰。現存於世的遠古神族,除去十八天上不問世事的梵央神君,便隻剩魔君卿堯。
魔君卿堯,魔族之神。
參日便是同卿堯做了交易,才能得到千年玄冰。而他用這千年玄冰,打造了一個冰棺來安放他的心上人。
未梳睜眼,我立即會意,化作一顆明珠鑲在她的烏木簪頭上。她緩緩推開頭頂的棺蓋,隨著她探出頭,我方才看到自己是處在一個洞穴之中。洞穴頂端開了口,有陽光從洞口斜入,卻沒能射到洞底來。
未梳手中運力,明顯是想要離開這洞口。可她運起法術,手上卻半點兒仙力也沒有。我隻好提醒她:“星君忘了此番是請幽冥司幫忙施展還魂術讓你還魂的?星君如今是方靜秋,一個會占星之術的凡人。”
未梳歎了口氣,嘴角笑容有些自嘲:“不久前我還同你說占星術太過兒戲。”
這洞穴實在陰冷,我倒是沒什麼大礙,然而未梳如今是個凡人。我提議拿兩件衣裳給她穿上,她卻堅持不對自己的外觀作出改變。我饒有興致地開出平行視角看她,見她嘴唇青紫,神色卻鎮定。
如此認真地做這件事,當真隻是因為這是仙帝派下的任務?
洞穴口的光變亮了些。我看見幾片紅黃的羽毛悠悠飄落,視角向上,明黃大鳥叫聲清越繞洞口盤旋,正是守護占星一族的神獸鳳鳴。
真是隻聽話的鳥兒,我想,不知為何,我有些懷念中曲山中“榴榴——”直叫的英招。
鳳鳴幾乎占據了我的整個視線。等到它變小立在未梳肩頭,我方才能夠看到其他人。是的,其他人,盤坐在鷫鸘背上的玄衣男子,參日。
饕餮當年吞食奈涅,卻無法控製奈涅強大的精神力。到最後,奈涅成功打敗饕餮,可他自己又早成了饕餮的一部分。於是在五百年前,一隻全新的饕餮在不周山重生。
那隻重生的饕餮,便是我從本溪前往廣清的路上遇見的那一個。當時我還為饕餮問起方靜秋而感到奇怪。可現在,饕餮便是奈涅的事實讓我無言以對。
注:平行視角什麼的就是長安姑娘站在未梳星君麵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