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你的憂傷荒涼,向往你的柔情天真,得到你的慈悲滄桑。靜秋,你說我幸是不幸?”參日問她,認真誠懇的樣子像是在五百多年前的塔樓底下,太平鍾幽響,他側眸看她的臉龐。
未梳不答反問:“我隻問一句,五百年前,你為誰而戰?”
參日歎氣:“這答案那麼重要?”倏爾臉上愁容消散,卻是笑意清淺地摸著肩上最深的傷口:“也罷。我這傷隻消半月就會好,半月後我送你去見奈涅。”
夜裏我問未梳:“你真有那麼在乎五百年前的參日為誰而戰?”
未梳口氣敷衍:“哪兒能啊。不過是記不清當年做方靜秋的感覺,所以抓住著一點不放罷了。”
我卻在她的眉間看見一片黯然。
樓穀的夜鴉總在半夜同迷蝶碰頭,而後迷蝶會帶著樓穀收集來的消息飛回我身旁。我前夜得到消息,在我被孟澤帶回九天之後,沈淩吞了逢生花。
此前沈淩被卿堯重傷丟了魂魄,是孟澤救了他。而他吞下逢生花,便得以長生不老。
他也在等我啊,哪怕轉瞬而逝的,是三十年的時光。不自主想到參日,他等方靜秋的心情。會不會和沈淩等我的心情一樣呢?
不,不,不會一樣的。沈淩知我長相思,參日卻隻記得一句追問。
五百年前,你為誰而戰?
參日當真不食言,半月後,我們一起前往不周。不周是仙山,且是座有性格的仙山。如你記得龍女《三界恩仇錄》的記載,你該知道曾有無數仙子在聽到不周山上有動聽笛聲時心思恍然朝不周奔來,又在看見一隻醜陋凶獸的時候哭得梨花帶雨地逃開。
這奔去與逃開,是有講究的。近不周三裏者者,法力盡失。是以要上不周山,隻得徒步。當然,和饕餮同屬於一個係列的五神獸除外。
眼見著離不周已不過三裏地。未梳的身子有些乏了,經參日提議,一行人在山腳處的林子停下歇息。我困在烏木簪中一個多月,鼻尖滿是醇厚烏木香,見眼前一切都平靜,也便關了視物的法術閉眼小憩。
眼前一切平靜,並不意味著沒有事情發生。
孟澤在不周。按照一開始的設定,孟澤會在我們到達不周的同時把參日帶回九天。未梳所謂的身子乏,我閉目小憩,不過是不想眼見著一無所知的參日麵對九天仙君苦苦掙紮。
“嘶——”頭頂傳來動物的叫聲,有樹葉婆娑而動。我到底修為不夠深厚,稍微猶豫了片刻便睜開眼。未梳亦是起身站到鳳鳴身邊,打量來人的目光警醒也銳利。乍看去,倒像是真的被打擾了一般。
眼前站著一男一女,男的英武,女的妖嬈。他們身前的樹上垂掛這一龍一蛇,正是五神獸中尚未出場的那兩個:扶戈和虯龍。這一男一女,便隻能是這二獸的主人,星君地玄和天青了。
先是天青操縱著扶戈遊走,她扶了扶鬢邊豔麗牡丹花開口:“參日星君,如今你到了不周山腳,心願也算達成了。怎麼,今兒讓我二人向仙帝他老人家交差?”
參日持劍靠近未梳,麵色冷峻,好看的眉凝在一起:“再多出一個月。”
天青“噗嗤”笑出聲,轉向身旁一直緘默的地玄:“參日星君現今果然與我們不一樣。好端端的一個星君,卻學人類起了貪念和欲望。”言罷,扶戈變得細長如繩索,直向參日飛去。
參日也不猶豫,環抱未梳一個旋身,跳到另一棵高樹上。不等站穩,他將未梳往前一拋,未梳穩穩落在鳳鳴身上。他急切囑咐鳳鳴:“帶她去見奈涅!”
“一起去!”鳳鳴展翅飛翔的瞬間,我聽見未梳的喊聲。
然而身後虯龍緊追不止,飛至半山腰,虯龍忽地加速躥到鳳鳴身前,回頭便張口咬鳳鳴的腦袋。鳳鳴機靈,降了高度低空飛行。虯龍步步緊逼,使得鳳鳴退無可退,被迫停在半山。
我開始念訣,打算與虯龍一戰。電光火石間大風飛揚,饕餮的吼叫使整個不周都顫了一顫。我停下動作,看見毛色黛黑的神獸奔來,懸空一躍揮舞這右爪撲向虯龍。
饕餮在五神獸中的攻擊力數年來排在首位,虯龍吃它這一爪,腦門立馬多出幾道血跡斑斑的傷痕。等到饕餮再次撲上去,虯龍倉皇轉身,卻是在逃。
饕餮也不去追,走近鳳鳴叮囑了些什麼。等從鳳鳴身邊走開,它卻又直勾勾看向了未梳。
那樣的眼神,溫潤,體諒,夾帶著數不清的開心難過。而未梳也無所畏懼,毫不猶豫地回看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