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有女芳菲(2 / 2)

未梳拿過孟婆手上的湯藥傾到奈河裏,濃黑藥汁瞬間被卷進血紅河水裏不見蹤影。未梳笑:“孟婆湯沒了藥引也就沒了作用,不喝也無妨。”

孟婆仍在猶豫,往生鬼小聲在孟婆耳邊說:“這是未梳星君,放行吧,上頭不會怪罪的。”

我們走過奈何橋,還能聽到孟婆撥弄著毛筆嘀咕:“這筆怎麼沒引來她的前世淚呢?”

往生鬼領我們一路向下,直下到第十八層地獄,一路所見情景甚是可怖,無數鬼魂正受著上刀山下火海的酷刑。

麵前是一堵牆,我們走到了十八層地獄的盡頭。正懷疑往生鬼帶錯了路,他卻往前一推,牆像門一樣緩緩打開,又是窄小的一條路。

我們並行而去,像是數月前重返人間一般。不同的是這一回我們一直在走,且越走兩邊的景色越明麗。

原來,仙界冥府,至善至惡,不過一牆之隔。

遠遠地有小仙官念著判詞:“仙主未梳,攜獸鳳鳴下凡塵。至情至性,轉瞬無著;至愛至恨,皆如風綽。忘乎前世,無可奈何;明其今生,奈兮若何。今萬劫已過,滿修功德;宣子回天,歸位如昨。”

遠遠地,恍惚聽見有誰一聲長嗟。

明麗的仙界景色之中,一襲紫衣端立,裙袂飄飄,遺世無雙。

這一回換我驚呆,沈淩步步走近我,一旁的未梳卻好似沒有絲毫察覺。我打量四周,的確不見什麼人,難道是未梳給我機會,是以對沈淩視而不見?

我不動聲色地向沈淩所在的方向挪過去,未梳仍舊沒有偏過頭來看我。我驚喜不已,麵上卻不敢表現出分毫。

“你要回未央宮?”未梳問。

“啊?嗯!”我這才打量四處方位,發現沈淩的確是站在去未央宮的路上,而框神殿與未央宮,本就方向不同。

沈淩還是那樣,長身玉立,卓爾不群。我走到他身邊,有些忐忑地伸手去拉他,果然握住了他的手。

心跳驀地加快,然而現在並非是慶幸的時候。同他並肩沿未央宮方向走了許久,直到再看不見未梳身影,我們轉到素來無人的偏僻角落。

我抱住他,本來是想問他如何上了九天,現下我們又該如何離開。可自己實在不夠爭氣,眼淚落下,聲音也哽咽。沈淩擁著我輕聲安慰:“好啦好啦,你看,如今我過來了不是麼?”

說著,他拿出一張符紙塞進我腰間:“這符紙隱了我們的身形,我們先離開九天。來時我仔細看過,通往凡間的各路口唯有青門輪回台守衛最薄弱,便從那一處著手罷。”

一路果然無人注意到我倆,站在輪回台邊,我還有些不能相信這一回能逃跑得如此順利。

沈淩攬住我:“長安,抱緊我。”

跳下輪回台,我們徑直去了廣清仙山。山底小屋仍保持著我離去時的模樣,我關了房門,仍覺得像是在做夢:“我逃出來了?”

沈淩微笑:“逃出來了。”

後來我才知道,沈淩能得來兩張強大的符紙,是卿堯出手相助。我問他:“卿堯的算盤向來打得精細,他要你做些什麼?”

“去中曲山幫他的忙。”沈淩道:“長安可會介意?”

我笑:“再不要把我當作九天的仙君。”

起初我憂心廣清不如中曲安全,但在這裏一連住了一個多月,並不見有任何人尋來,於是也就漸漸放下心。

人說懷胎十月,我腹中孩兒,如今已九月有餘。其實九天上的神仙都不是十月而生,比如孟澤,他在他娘親腹中呆了三年,又比如樓穀,他隻在母親腹中呆了五個多月。時間上長長短短,但終究與凡人不同。

而我恰恰和凡人一樣。

我們的孩子生在五月,芍藥開得妖嬈豔麗的節點。我原以為生產是再自然簡單不過的事,可真到那時,我才發現從前的以為錯得有些荒謬。

廣清山腳的小屋裏,我疼得半點兒力氣也沒有,沈淩忙前忙後,又當穩婆又要照顧我。我本不願讓他見著自己這般苦痛,可行為完全不受控製,我抓著他,眼神大抵是灰暗的。我說:“阿淩,無論如何,留下我們的孩子。”

他急得滿頭大汗,神色緊張,幾乎就要落淚了:“胡說什麼呢,都會好好的。你們都會好好的!”

腰腹間又是劇痛,我叫了一聲,昏睡過去。

醒來時身邊躺著一個小小嬰孩,閉著眼,一張臉皺巴巴的,看不出什麼美醜。我恍惚記得曾經與沈淩說過,以後若是有了孩子,男兒起名景辰,女兒喚作芳菲。

“是個女兒。”沈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