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常若有所思,揉了揉明鄉發絲,手掌向下一滑覆在她眼睛上:“那就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會恢複如常。”
桓常並不是在說大話,然而明鄉醒來時愣愣瞧著桌上的燭火,她便知道一切並未恢複如常。至少說,不會這麼快恢複如常。她目光向上移了移,看見冰冷的石壁和一架子書,再向周圍張望,望見她的父王。
她連忙坐起身,莊公卻按住她:“現在顧不得那些虛禮,你好好歇著就是。”
明鄉一囧,眼睛轉了轉:“我不累。”
“這裏沒有別人。”莊公握住明鄉的手,目光如炬:“從前真不知桓常是如此厲害的人物。昨夜孤隻覺睡得不安穩,哪知道被人叫醒,卻離了那牢籠。不過,如果我沒記錯,這地方很是隱蔽。明鄉,你從前知道這密室的存在嗎?”
明鄉茫然搖頭。
莊公臉色凝重起來,他眉頭微皺,忽然用殷殷目光盯著她:“明鄉,答應父王一件事情。”
“何事?”
“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父王在或不在,你都是昭和公主,是魯國最最尊貴的聖女。”莊公忽然頓住,意味深長的看著他:“所以,請一定替父親,守住魯國的江山。”
“父王?”明鄉聽得一頭霧水:“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嗎,楚國又攻來了?”
莊公卻隻一笑:“快別想這麼多了。你知不知道……”他慈愛的看著她:“江諾離開時托午飯照顧好你,他說你是就要做母親的人了。”
也許是近日神經一直緊繃,明鄉此前確是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而如今這消息是換成那個托莊公轉告給她,她心上又是甜蜜又是擔憂。
畢竟,牆角一堆的水和食物,足以證明這事件並不像桓常說的那樣容易解決。
但願穀神能保佑他一切平安吧!平平安安的了結這一切,再回到她身邊。
密室很封閉,見不著外頭的光。父女兩見不著星辰月落,也辨不清白天黑夜,隻把燈油添了一碗又一碗。終於有一天,石窟外頭想起腳步聲,明鄉幾乎是立刻就從板凳上跳下來跑去了石門便,莊公卻攔住她,指示她躲到書架後頭去。
明鄉知道莊公在顧慮什麼,他在擔心,擔心石門打開後,進來的是三王兄。可她同樣知道,這擺設簡陋的密室根本藏不住人。她走到莊公身邊,和幼時一樣攙起他的手:“一起麵對吧,父王。”
機關被觸動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明鄉聽到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我回來了,明鄉。”
魯都這一場兄弟鬩牆的變亂,前後持續了一個月。三王子在戰鬥中落敗,倉皇逃竄,不料馬兒受了驚,急速之下將三王子拋了出去。誰想三王子落下的地方恰好豎著一根晾衣作的細木杆子,三王子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上一聲,被細木杆子戳穿的一霎便斷了氣。
如此死法也實在奇特,王都人傳了好些天,也隻道一句善惡輪回,總有果報。
莊公恢複早朝的那一日,落了雨。曆了一番動亂,朝中官員少了很多。患難見真情,國難見忠心,明鄉想,躲在珠簾後悄悄打量著朝堂上的每一張臉。
其實她對政事並不感興趣,但莊公特特叮囑她,要她做一個參政的公主。當然,沉日大陸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女主這一角色,明鄉也不可能笨到以為莊公會把王位傳給自己。這不,莊公說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二王兄立為魯國世子。
莊公也隻剩這麼一個二子,文雅而懦弱、剛從大難中逃得一命的二子。
待莊公提到對桓常和止桑的獎勵,兩人卻都是辭謝。止桑表示願意交出一半軍隊留給莊公以維護王都治安,而他自己,則還是回去渠水做一個鎮邊將軍。明鄉不明白止桑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隻覺得止桑的樣子已經變了些,不再像記憶中那個隱忍固執的少年。他黑了些,也瘦了些,看起來幹練磊落,卻又不愛說話,有幾分當年武侯的影子。
一想到武侯,明鄉不禁打了個寒顫。再看止桑的神情,卻是沉沉穩穩還帶點兒笑意,哪像武侯那麼冷冽?
明鄉挑在下朝前離去,等在出宮的必經之路上。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止桑走過來,她領著思琴上前:“止桑將軍。”
“明鄉。”止桑笑應道:“幾年不見怎麼叫得這麼身份……你在這裏,是專門等我?”
明鄉點點頭:“我記得你從前很喜歡領兵的,這一回怎麼自己交出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