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接下這個擔子嗎?”莊公殷切問道,手上力度也重了些,在明鄉手上按下指印。
明鄉忍著疼點頭:“父王不必憂心,明鄉永不背叛魯國。”
“你知道孤想些什麼?”莊公訝然失聲,旋即苦苦一笑:“你二王兄的命全靠藥吊著,他是活不久的。等他去後,繼位的定然是你大皇兄的遺孤。那孩子現下才四歲,過幾年也不會懂事到哪兒去。孤兩年前叫你參政,為的就是你能在我去後輔佐這個孩子,決不能讓他被母家控製了,成個傀儡君王。你懂嗎?”
“明白。”明鄉一麵答著,一麵心疼莊公。心疼他即便彌留之際,也不能有片刻安心。
“還有一件事。明鄉,孤當年同意你嫁給江諾,不會是因為他是有名文人,而是因為他是晉國世子。曆代晉王室怎麼上位的你也明白,江諾在那般環境下長大,心也幹淨不到哪兒去。兩年前,孤因他平亂有功要獎賞他,他辭謝了,卻提出借兵。要孤把止桑借他用一回,你能猜到他借兵是做什麼用。”
“所以?”明鄉疑惑。
“孤既去了,這承諾也就不算數。孤隻是憂心,他會從你身上下手,讓止桑代孤踐行承諾。”
“他做晉君不好嗎?若他做了晉君,我便是晉國的王後,如此,晉魯幾百年的恩怨便可以一筆勾銷。”
莊公緩緩搖頭:“若他隻作晉君自然很好。怕就怕,他誌在天下。”
——
六年後,未湖湖心島上的小屋裏,明鄉鋪開一張熟宣,在紙上勾勒出男子偉岸的身影。男子著一身玄黑衣裳,腰間別一杆玉簫,然後她停了筆,任那一張臉空著。
十歲大的孩子在一邊看書,見她頓了筆,忙吧頭湊過來。待見了畫,卻是皺了眉:“姑姑畫畫怎麼還是不畫人臉?看著怪怪的。”
明鄉便把比遞給他:“要不遠兒試試,讓姑姑看你能畫出誰來。”
遠兒高興地丟下書:“那我今日先念書啦,就跟著姑姑學畫畫。”
明鄉看著遠兒高興稚嫩的模樣,鼻頭不由一酸,卻還是端著笑:“好啊。”
遠兒是大王兄的遺孤,自從莊公去後,便被明鄉接到了身邊養著。
莊公臨終前交待了明鄉許多事情,明鄉一件一件記在心中。然而她記著了莊公的囑托,並不意味著,她要踐行那些承諾。
因為莊公看錯了一件事。他的二子不僅沒有很快隨他而去,反而好端端活到了現在。並且,因為莊公臨終前召見的人是明鄉而不是他,二王兄六年來給明鄉下了很多絆子。
若不是他下那麼多絆子讓明鄉舉步維艱。明鄉也不會求止桑出兵,幫桓常奪得晉君的尊位。
是了,她的夫君已經拋棄了江諾的身份做回了桓常,並匹了,晉國的君王。
為了做成這個君王,為了讓止桑出兵不被國家的條條框框限製,她的夫君在二王兄麵前屈了膝,承諾說隻要他坐上晉君的位置,便與魯國結盟。為表誠心,他願把妻兒留在魯國作人質。
二王兄向明鄉提起這些的時候,口吻頗為傷感。他坐在輪椅上,眉眼裏一片黯然:“孤的母妃身份卑賤,是以孤自幼便被人瞧不起,那些時候孤總是羨慕昭和的,羨慕昭和身份尊貴性子活潑。可孤萬萬沒想到,尊貴如昭和公主,也有被人當成棋子拋來拋去的時候。”
明鄉在這話中聽到一絲嘲諷之意,然而她並不生氣。因為桓常承諾過,等他把晉君的位置坐穩了,他會把她們母子接回晉國。
那時候明鄉懷有七個月的身孕,太醫診斷,說是個男胎。
她並不是向往權力的女人。在她眼中,隻要一家人平安快樂,就是塵世最大的幸福。她又是那麼堅定不移地信著他的父君,信他會很快,接她到身邊。
二王兄自然是不會讓桓常把三個人都接走的。他讓桓常每隔三年接走一個人,並且一定要留下一個人,終身定居魯國。若是桓常不想放棄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他便要割出二十座城池來換回那一人。
桓常沒有給答案。隻是他登上君位的第一年,親自來魯國,抱走了不滿十個月的兒子桓常。第四年,他派禮部尚書,領走了花瑤。
而現在已經是第六年,沒有任何風聲表示,晉國會拿出二十座城池換回他們的王後。
“姑姑,我畫好了。”遠兒擱下筆,回頭燦燦一笑,自豪地側過身:“你看遠兒畫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