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攻城略地(2 / 2)

遠兒從前沒有畫過畫,這算是第一回。筆法稚嫩,那人的五官成了幾個不規則的圓。然而除去這五官,遠兒在空白處也添了好些圓,明鄉指著那些圓問他:“這是什麼?”

“桃花啊!”遠兒羞澀起來:“不像嗎?我隻是記得,姑姑你從前的畫裏,穿著玄黑衣裳,腰間別玉蕭的人,都是站在桃花叢中的。不過姑姑,那個人從前是有臉的,你現在怎麼不給他畫臉了?”

明鄉有些恍然:“因為姑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所以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

遠兒思索了片刻,低聲道:“我好多年沒見瑤兒妹妹,也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

明鄉突然便哭了。她抱著遠兒,伸手提筆蘸滿了墨,兩筆便把畫作毀了:“記不住的,就忘了吧。”

止桑是早被調回了皇城的,他一直未婚。起初明鄉還張羅著要給自己添位嫂嫂,後來見止桑不為所動,也漸漸停了這心思。止桑的內調是二王兄的意思,他擔心止桑在邊關聲勢過高,會使那些將士隻知將軍不知君王。

但二王兄定然沒想到,正式他自以為是的這一個調動,使得晉魯開戰時,邊關無將可抵桓常的禦駕親征,短短三個月便失去了過半國土。

晉國向魯國開戰,打的是救回王後的名號。也是兩國開戰後,明鄉才明白,桓常遲遲不接她回去,並不是舍不得二十座城池,而是因為他需要她留在魯國,成為他發動戰事的借口。

對一個國家來說,還有什麼是比國母被囚更大的侮辱呢?更何況,在晉國開戰前,這國母還被人刺殺過一回。

明鄉至今也不知道那日究竟是誰潛進雙棠居在她心窩子上插了一刀,然而那刺客插刀的角度刁鑽得很,剛好擦著她的心髒過去。太醫說這是幸運,明鄉的自覺卻告訴她,這不是幸運,而是因為那人,本就沒打算要她的命。

因為她看見了那黑衣人的眼神,冷靜清醒,下手幹淨利落。

等到兩國戰火點燃,明鄉腦海裏那個想法越來越強烈。她想,那日的刺客,多半是桓常派出來的。多可笑,為了讓自己的戰爭看起來正義一點,他願賭上她的性命。

等到可以起身了,她讓人造了張小桌子放在床上,讓遠兒陪她畫畫。每一幅畫都是一樣的景致,桃花如煙似霞綿延無盡,隻是花間卻再沒了那個玄衣男子的身影。遠兒不明白她是在做什麼,隻一遍遍問他:“不但不畫臉,連人都不要了嗎?”

這一日二王兄來求她,求她隻身前往晉國向桓常求情。她一笑薄涼,聲線冷冷的:“你以為我去了晉國他便會停戰?王兄,你和我一樣,把他想得太善良了。”

是了,一直以來,她把他想得太善良。她當他是個英雄,她知他胸懷天下。她甚至還想過,他要是征戰,她便上戰場陪他。如此,能時時知道他的安危,她就不必擔驚受怕。可她沒想到的是,沉日大陸七個國家,他挑了魯國開刀。

父王曾對他說過什麼呢?他說,無論遇上什麼情況,無論站在對麵的人是誰,你一定,要守住魯國的江山。

明鄉略一抬頭,微微一笑:“王兄,集結所有軍隊,在王都來一場決戰吧。”

於是便出現了幻境一開始的那一幕。想來桓常相當顧惜明鄉的性命,因為明鄉剛慷慨陳詞說自己寧願以死殉國,桓常便示意諸將停止攻城。他望著城樓上一身戎裝的明鄉,眼裏一絲笑意:“你不適合這樣的衣裳,跟我回去換一套吧。”

明鄉莫名酸了鼻子,她深深吸了口氣,把眼淚逼回去:“退兵。你若退兵,我自然跟你回去。”

桓常臉色變得陰騭,淡淡道:“那不可能。”

攻城戰向來艱苦卓絕,因為攻守雙方都沒有退路。兩個時辰後,城牆上已經有了三兩個攻上來的晉軍,他將在上頭投石的士兵推下城,一時間好幾個晉軍便沿著那雲梯上了牆。

明鄉並沒有殺過人,她站在城牆上,隻是為著表達自己與魯國共存亡的決心。然而他很快便發現,自己根本不用擔心安全,因為無論是魯軍還是晉軍,都不會有人提著大刀向她砍來。所有人都但她不存在,讓她看著無數年輕的性命,為了一個人的野心廝殺。

城牆底下,桓常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他微微笑著,雙臂微張,似乎等著她跳下城牆的那一霎,將她接住。

明鄉忽然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