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羽衣 (一)(2 / 2)

夏緣從燙架子上挑了幾片桃花用隨身帶的細木枝丫串成一串,閑庭信步地走,逛到鴻羽的麵前,死死地向著鴻羽頭頂上一扣。

鴻羽驚地叫出聲來,淮南吃驚地回頭見著鴻羽那紅臉秀氣的模樣,忍不住捧腹大笑。

“桃花香即人生夢,一香可香萬裏,一夢可夢千古。但,不論冰水冷心,烈火卷身,隻有曆經所苦方才醉人。”夏緣老頭子又回到桃花架子前,隨手挑起幾片濃鬱清香的桃花瓣,“小姑娘記住,路遇坎坷而頓者,香殆,功敗。”

淮南看著夏緣老頭銳利嚴肅地眸,那眸深邃得若同在說盡一人一生所遇世事終得的所有。

她恍然著抬手,細嫩枝條編織的手鏈輕輕圈在了她的手腕上。

一瞬間有些發愣,她心裏有痛。夏緣老爺子那句話或許是隨口說說,可是這樣卻莫名地刻在了她心底。

她本才滿十不久,還沒進過什麼大鎮子,也沒有什麼坎坷沒有什麼追求,但是她恐懼,莫名地恐懼,恐懼那夏緣老頭子幽幽說出的那幾個字。

香殆。

功敗。

“我將會同這裏的桃夭一般,灼灼其華。”

夏緣老爺子轉身一瞬,淮南肯定著對他說……

是的,她會,正如在一年後,三年後,五年後,十年後,她一直奮鬥的那樣,披荊斬棘,即使是帶血的夕陽塗抹山路……

當夜,夏緣煮了兩杯藥湯給兩個孩子喝。

“放糖了的。”

老醫仙懷著詭譎的笑容對兩個睜著大眼睛眨巴的孩子到。

然而,趁著夜色趕路,回到本居住的茅廬時,兩人的師傅拍著木桌子對兩個不知逃哪兒去玩的孩子大聲吼道:“去哪兒了?!”

“是去醫仙的廬子了。”淮南低聲地說了一句便暈了過去。

鴻羽見著了,趕忙低頭扶住小師妹,他還想說什麼,卻一句話沒說出來也暈了過去。

“他娘娘的!”風間老頭氣得跳腳。

原來,夏緣給兩人煮的藥湯裏,不隻是有養身的藥品,還是有偷加的助眠藥物。

第二天清晨茫然著揉眼起來的兩孩子在未睡醒的迷茫中聽完了自家師傅的解釋,迷蒙地點了點頭。熱騰騰,風間老頭子心疼地端來米羹,怒氣完全消了,自然也不去怒罵兩個孩子。他一遍催著鴻羽快喝,一遍一勺一勺地喂著淮南。生怕是這兩孩子出了什麼亂子。

真是心疼心肝啊!

“啊……切。”餘暉漸凉,夕陽漸晚。又一日蹲在碧潭邊晾烤桃花的夏緣打了個長長的噴嚏。他心疼地揉了揉鼻子,抬頭見風間站在對岸,清風卷起了那發須盡白的老爺子洗得白幹幹的衣袍,若同仙者於遠處,幾分飄然意。

這個老頭子,牽了兩個前幾日來的小娃兒笑著,不懷好意。

“你來幹嘛?”夏緣再揉揉鼻子。

風間挑眉嘴角悶聲道:“二十年桃花釀,你忘了。”

夏緣挑起一瓣桃花放在嘴裏咀嚼:“你拿這酒來幹什麼?飲酒傷身,我早戒了。”

風間再抽抽嘴角,提醒著夏緣:“你不是說,我若想起道歉,便帶著你歸隱前親手埋下的桃花釀來尋你嗎?”

他,是來道歉的。

“哦,好吧好吧。但,這桃花釀啊,我早忘了,你既然挖出來了,就當送你了。”夏緣躺回了藤椅上,翹著個二郎腿抬首望天。他眯著眼思索著,頓然靈光一閃,驚喜地大聲拍著腿,“對了,下次要來找我,記得直接給我帶個磨粉的赤色何首烏。”

風間嘴角在風中又是一抽,這一次,他不說話了。

當夜,說好了不喝酒的老人卻是豪飲,兩個老人醉倒在湖畔,聞著桃花水的香氣,懶散地躺著,等兩個孩子收拾殘局。

大輪圓月當空,靜謐照映,最終四人都是躺著不動,聽風靜吹……

鴻羽和淮南不知,風間同夏緣曾是相好友人,是被世間紛擾矛盾硬生生割裂開的兩位相好友人。而他們上次的貿然闖進,實際是闖入了夏緣的心底,亦是闖進的風間的心底,直接將兩人的心門撞開,又連在一起。

兩個鬧了十幾年矛盾的友人,就這樣進展飛快地又化身成了知交,難舍難分的那種。

此後,風間時常帶著淮南和鴻羽到夏緣的小茅廬玩兒。傳授武技,傳授醫術。兩個孩子拳腳一伸,各個方麵的能力都進展地飛快。累了就去榭水台玩花瓣,渴了就俯身飲桃花水,倦了累了就躺在藤椅上聞桃花香。

淮南膽子越來越大,武技比鴻羽修得還高,而鴻羽愛笑了起來,笑容不垂,醫術被夏緣稱讚堪稱一絕。

和和睦睦,歡歡喜喜,哭笑悲樂,自在自歡,人間至境,堪當絕美。

隻是,仙境之境終會被有心世人煩擾,桃源之夢終會在世人紛雜中剪斷。

這樣的和睦的日子持續了三年,而夏緣居的桃夭也豔灼灼了三年。

但,三年後,一切都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