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素依嫁入襄王府的第二天。按照規矩,她應進宮去拜見皇後。
這天天氣倒是極好。天朗氣清,微風和順。素依很早就起來了,這是她嫁為人婦的第一天,她看著窗外的景色,一樹、一草,似乎都與昨日有所不同了。
“小姐,昨日睡得還好嗎?”說話的是素依的陪嫁丫鬟芷蘭。
素依笑了笑,道:“還好。”
“小姐從小就認床。記得那一年,夫人帶小姐去母家小住,小姐硬是幾夜都睡不著覺,急的奴婢都不知怎麼辦才好”,芷蘭道:“還是夫人有法子,給小姐哼著曲,哼著哼著,小姐就睡著了。”
素依道:“是啊,那時候睡不著,就喜歡聽母親哼曲。”說著,便哼起了兒時母親的歌謠: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母親養育我多年,對我處處愛護有加。如今我嫁做人婦,怕是今後再不能侍奉母親左右了。”素依有些難過。
芷蘭見狀,忙上前扶素依坐下,道:“小姐今兒是怎麼了,何以出此傷感之語。難不成王爺對您不好嗎?”
素依看了看芷蘭,低下了頭,半晌,她笑道:“沒有的事。”
芷蘭道:“那就好,來,奴婢替您更衣吧。今天要進宮見皇後娘娘,可別怠慢了禮數。”
素依點點頭,隨她去更衣了。
這是素依第一次進宮,皇宮那樣大,大的甚至有些許冷清。她一步一步走在宮廷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走得那樣小心,生怕會出什麼差錯。
這時,素依聽到些許吵鬧的聲音,她轉頭一看,一旁的長廊上有一男子正叫喊著朝她跑來。那男子似乎有些癲狂之態,他跑到素依麵前,上前抱著素依哭喊道:“娘親,娘親你終於回來了,娘親你不要丟下我啊。”素依驚恐萬分,她拚命的掙紮想要掙脫那男子,可那男子卻越抱越緊,旁邊的侍女也都嚇傻了,全然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朱紅色錦袍的男子突然出現,在那瘋子腦後重擊一掌,那瘋子當即倒下。
“來人啊,把他抬回重音閣,好生看管”,那男子轉過身來,對素依說:“夫人受驚了。”
素依嚇的臉色慘白,半晌才平複心緒,道:“多謝大人相救。”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素依一番,道:“看夫人的裝扮,該是王妃應有的儀製。莫不成夫人就是七皇兄新娶的王妃?”
素依點了點頭,道:“不知大人是哪家王爺,素依這廂有禮了。”
那男子爽朗一笑,道:“我是九皇子崇謙。嫂嫂應當稱我一聲九弟啊。”
素依微笑道:“九弟。方才那人是?”
崇謙歎了一口氣,道:“那人是我大哥,大皇子崇明。說來他也是身世悲慘,他生母王婕妤在他年幼時被人害死了,自那之後大哥就瘋了。”
“被人害死?”素依不禁覺得後背有些隱隱發涼,問道:“是誰害死的?”
崇謙看了素依一眼,似是有些猶豫,道:“嗯。其實那時候我還小,對個中因由也不是太清楚”,他頓了頓,又說:“七嫂,這宮牆之內的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素依更是迷惑了,卻也不知該問些什麼。
崇謙看了看她,道:“七嫂要是沒有什麼事,那九弟我先告退了。”
素依點了點頭,道:“九弟走好。”
回府的路上,素依一直在想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一想到大皇子驚恐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吼叫,素心隻覺心有餘悸。還有九皇子的話,聽來大有深意,九皇子像是知道些什麼,卻不便明說。
素依揣著一肚子的疑惑,回到了襄王府。
“今日進宮還順利嗎”,崇嘉道:“本來我該和你一同進宮拜見母後,隻因今日父皇留我議事,這才耽擱了。”
素依似乎並沒有聽崇嘉說什麼,她隻道:“王爺,我今日見到大皇子了。”
崇嘉愣了一下,霎時變得麵色凝重,道:“大皇子?你怎麼會見到他?他不是一直被關在重音閣嗎?”
素依道:“今日他跑了出來,還將我誤認作了他娘親。還好九皇子及時出現,救了我一命。”素依上前一步,望著崇嘉道:“王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崇嘉看了看素依,神色似是有些痛苦,他皺了皺眉,怒道:“你既已作了我的王妃,就該安守婦道,管旁人的閑事做什麼!”說罷,便拂袖而去。
素依望著崇嘉的背影,心中疑慮萬分。想這王爺對自己雖不算熱情,卻也一直以禮相待,怎的今日發這樣大的脾氣。素依心想:此中必有隱情。
而崇嘉今夜也是輾轉難寐,他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娘親。若是娘親還在,或許便不會有如今這些波折了吧。想著娘親臨死前的樣子,已是麵無血色,瘦骨嶙峋,卻還在拚著最後的力氣喊著自己的名字。想到這,崇嘉不禁濕了眼眶。
“呦,瞧這七弟眼眶發烏,昨夜定是沒睡好吧”,說話的是三皇子趙王穆崇焱。
今日本是崇嘉進宮向皇後娘娘請安,不想回去之時卻碰見了趙王。
趙王邪邪一笑,上前道:“這也難怪,新王妃頭次進宮就碰上了那瘋子,也真是倒黴”,趙王看了一眼崇嘉:“不過這也怪不得旁人,凡事有因才有果,若不是當年賢妃…”
“你說什麼!”崇嘉聽到“賢妃”二字,便如觸雷一般,怒不可遏,上前抓起趙王的衣領,斥道:“我娘親是好人!我不許你說我娘親!”
“你放開我”,趙王一把推開崇嘉,道:“罪有應得也好,遭人誣陷也好,如今人都死了,你還想翻案不成。”說罷,拍了拍剛才被崇嘉抓過的領口,揚長而去。
崇嘉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亂如麻。他好像看見一個烈火熊熊的深淵,有千萬隻手將母親拖入那深淵,任他如何哭嚎掙紮,都無濟於事。母親還是在那大火中化為了灰燼。
他就這樣神色恍惚的走著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座宮殿門口。他定睛一看,那落滿灰塵的匾額上寫著:蒹葭宮。那是父皇當年特意為母親建造的宮殿,“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母親當年是那樣風華絕代,父皇是那樣喜歡她。可如今,早已是滄海桑田。他輕歎一聲,推門進入。這裏的陳設,是那樣熟悉,仿佛一切尚在昨日。青磚碧瓦,朱樓玉閣,如今卻已然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