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高、饒的活動,必須到此為止,不能讓他們再發展下去了。“毋使滋蔓,蔓難圖也。”古人總結的這條經驗,是很對的。

毛澤東的決心更加堅定。

毛澤東撩開窗簾,東方已經發白了。雪,也停了。

毛澤東的神思登上了劉莊近旁的玉皇山頂,多麼清新明麗的一派江南雪景。左麵的錢塘江,雖然並沒有“頓失滔滔”,右麵的西子湖,卻是“銀裝素裹”了。西北麵,是“斷橋殘雪”,向左一繞,便是“蘇堤春曉”,再拐一點彎,便是“柳浪聞鶯”了。

■ 毛澤東對捷沃西安說:有人要打倒我。中國曆史上曾經出現過“秦”滅了“楚”。“秦”是他們陝西(毛澤東用手指指在座的陝西韓城人師哲),“楚”就是湖南(毛澤東用手指指自己)。

捷沃西安於1953年12月30日從沈陽到了北京。毛澤東立即邀請捷沃西安去杭州一敘,尤金大使同去,師哲任翻譯。

捷沃西安當然喜出望外。西湖名勝,毛澤東接見,恐怕沒有比這更有吸引力的事情。

據師哲回憶:1954年1月2日,捷沃西安、尤金、師哲,一行三人,飛往上海,再由上海到達杭州。

第二天,毛澤東在劉莊寓所接見捷沃西安和尤金。

毛澤東接見客人時的禮節性問候,總是那樣獨特、詼諧而灑脫。

寒暄之後,毛澤東便向客人介紹中國黨內和國內的一些情況。

毛澤東說:“我們黨內,或許國內,要出點亂子了。”當師哲譯完這句話,剛才的輕鬆氣氛頃刻為之一掃:中國黨內、國內要出“亂子”?!

毛澤東依然平靜:“自然,我今天說的隻是一種可能性,將來情況如何變化,還要等等看。”客人們聽見毛澤東這句話,鬆了一口氣:原來這樣,隻是一種“可能性”,還要看看發展。什麼“亂子”呢?

毛澤東繼續他的談話:“這個亂子的性質,用一句話來說,就是有人要打倒我。”“亂子”的性質,是有人要打倒毛澤東!真是陡起波瀾!在場的人,除了毛澤東本人而外,精神上不免都緊張起來。

“我們中國曆史上曾出現過秦滅六國,秦滅了楚。”上下千年,縱橫萬裏,觀今鑒古,這是毛澤東一貫的個性特點和作風。“‘秦’就是他們陝西(毛澤東用手指指師哲,師哲是陝西韓城人),‘楚’就是湖南(毛澤東用手指指自己)。這是曆史上的事實。”毛澤東的思路從現實溯回曆史,通過曆史加以論證和發揮。

“那麼,現在怎麼樣?還要等等看。”毛澤東又從曆史平靜地回到了現實,還要“等等看”。

毛澤東的這番談話,極不尋常,捷沃西安和尤金,好像一會兒被推上浪峰,眨眼之間又被拋下浪穀,腦子全亂了,全都找不著北了,以致他們二人回到自己的住處,嘀咕了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還不讓師哲聽見,對師哲的態度都變了。他們不知道要打倒毛澤東的陝西人是誰,但師哲倒是陝西的,是不是師哲,很難說。說是師哲吧,氣氛和情緒都不像;說不是師哲吧,毛澤東又明明指著師哲說秦要滅楚。這個“秦”,究竟是指陝西出生的人,還是指現在在陝西工作的幹部?或者從陝西來的幹部?這些人都是誰?捷沃西安和尤金都不甚了了。即使他們知道高崗是陝西人,又怎麼想到是指高崗呢?幾天前,高崗還在鞍鋼代表毛澤東表示祝賀,代表毛澤東接受獻禮。要打倒毛澤東的陝西人究竟是誰呢?毛澤東把他們從北京召到杭州去講這番話,究竟用意何在?捷沃西安和尤金百思不解。

也許,這正是毛澤東的博大和雄渾。攻其不備,出奇製勝,像讖語,波譎雲詭,撲朔迷離,初聽如墜五裏霧中,隻有等到事情完全暴露之後,你才恍然大悟。毛澤東的超一流的鬥爭藝術,足夠讓政治家們,或有誌於從政的人們,去領會,去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