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也正是我最近苦惱的地方。那些人,地之間自有道理,這道理不可能在我大明適用,在他們那就不適用。如果在大明適用、在倭國適用、在佛郎機適用,到了他們那一樣適用,那麼就可以歸納總結出道理,甚至可以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
徐光啟歎道:“他們,別的不知道,但有兩樣卻是可以確定的。一是算數幾何,二是科學。我翻看他們贈我的書籍,自始至終貫穿其中,越看越是折服越看越是心驚。”
“初始,我以為他們入了魔,凡是都要求個因為所以,哪怕是最簡單的事也要求個因為所以。可後來與他們交流的越多,才明白正是這種凡是都要求個因為所以的入魔一般的心態,才讓他們有此成就。初陽,你可曾想過為何桃李會落在地上而不是飛到空中?”
孫元化搖頭道:“不曾想過。這是地之理,難道還需要想嗎?”
“可是這些人就想了,而且給出了因為所以的解釋。然後靠著這種解釋,據他們國內修訂了大炮的施放之法,還算出了彗星降臨之類的奇事。我也曾這麼想過,這是地之理,哪裏需要去想?可他們卻因為所以才是地之理,而我所的地之理隻是一種描述。就如同……施肥可以讓莊稼長得好,可為什麼施肥會讓莊稼長得好?為什麼種豆之後再種麥,可以豐產?”
孫元化跟著長歎一聲,又問道:“可這些東西,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徐光啟拿起一本名為《歸納與演繹》的書本道:“無非是求同、差異、共變、剩餘……”
他又指著那些被當成禮物的書籍道:“這些書任何一本都可以日日觀摩,但在我看來,若是分出輕重……第一當屬《算數與幾何》,第二便是《歸納與演繹》,剩餘之書居於這兩者之後。前者是道,後者為術。”
看了一眼孫元化,徐光啟遞過去這兩本書道:“初陽,你既然喜好這些東西,切記,先學道,後學術。道可衍術,術可推道,隻是衍術易而推道難。”
“弟子記下了。”
“那些人臨走之前,曾讓我推薦幾人去福建學這些科學之法。初陽,你可願意學這些東西?”
孫元化幾乎沒有考慮,點頭道:“弟子願意。”
“既然如此,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你需要記住了。”
“是。”
“若以科學算數而論,分道術。若以治國而論,亦分道術。我們與他們道不同,可術卻是通用的,這一點他們也沒有反駁。我們以儒學為體,不可變更,這是治國之正道。記住,儒學為體,科學為用,補益王化方為正途。”
孫元化奇道:“恩師,那他們的治國之道又是什麼?他們既不信聖人之言,又無佛法相救,且無耶教之義……弟子有些好奇。”
“不過是以利誘之,不可學。義利之辯,聖人已裁。我也隻是聽他們隻言片語,雖然是行禪讓之事,不過是利益之爭。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也或許我也想不通。他們起叫人去學科學的時候,也告訴我儒學為體科學為用,可我當時依舊猶豫不決。”
“恩師,為何猶豫?恩師不也是篤信主嗎?”
“大大不同。主教徒,蹤跡心事一無可疑,光明磊落,實皆聖賢之徒。教眾修身以事主。聽聞咱們中國也有聖賢之教,也是修身事的,所以理相均合。於是不遠萬裏,履危蹈險,就是為了人人為善,印證主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