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晚宴之後,閩城的很多人都知道陳健即將退出南洋貿易公司的消息。但是控製的報上隻是了這種製度不好,卻沒有用尖銳的道德批判去刺激那些入股的市民的神經,隨後就會閩河上遊的一起童工工廠的事故轉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再又一場宴會之後,陳健別了其餘人,獨自騎著馬在閩城夜晚的街道上漫步。
路上很多人和他打著招呼,陳健也一一回禮。沿途隨處可見的乞丐、出來偷竊的孩子、碼頭附近等待有錢的水手們花錢的妓女,還有街上飄蕩的有些濃密的煤煙味、河水中飄蕩的排泄物的臭氣,構成了這個時代特有的街頭風景和味道。
社會正在被割裂,卻還沒有形成簡單的對立。舊時代殘餘的一切與新時代的矛盾交織在一起,變得錯綜複雜。
水力大作坊、分工製的采用,讓一些原本男性占據優勢的工作有機會讓女人和孩子也參加。臨郡大量的兒童被送到了閩城附近的作坊,不再是學徒,而是最為便宜的工廠工人。
童工總是最便宜的,為了一口飯吃他們可以承受比男工和女工都低的工資,加上兒童靈活的手指和極好的學習能力,讓他們掌握工廠勞作的速率也比成年人更快。
成年雇工已經養成的、被生活所折磨的酗酒等習慣是工廠製大作坊的大敵,童工們暫時還沒有這方麵的嗜好。那些從事童工販運的中間商們也發了大財,如今棉紡業的水力機械已經大規模取代了原本的手工業,正處在一個急速發展的階段,正是最需要一些童工的時候。
一些從原本的生產者淪落至破產的男性雇工被有心人引導著,認為是童工和女人搶走了他們的工作,於是更加懷念舊時代的家長製和行會製,對這一切滿滿的詛咒。
的確,行會存在的時候也有很多壓迫、盤剝、欺壓。但那時候對生產者來至少還有希望——有朝一日成為行會師傅壓在別人頭上的希望,但現在連這點希望都沒有了。
他們陡然發現在那些作坊主的眼中,男人女人和兒童並沒有太多區別,唯一的區別在於哪種更為省錢。想要當人上人,隻有成為作坊主,而不再有一步步按照等級製度爬上去的機會了,可成為作坊主這樣的機會對於發了點工錢就要變成吃喝住宿的雇工來太難了。
性別、年齡,這些原本不該將族群撕裂的東西,開始將原本和諧而美好的家長製的、行會製的、宗法製的種種一切完美的製度都撕裂了。但是他們還沒有認識到隱藏在這一切撕裂背後的另一種統一的身份。
同樣的,科技的快速發展導致的踏步式發展,放大了轉型期的各種矛盾,或者隻是把原本該幾十年走完的路在十年之內走的快了一些。
農村的生活此時要遠高於城市的大部分雇工的生活。這句話的一點沒錯,因為凡是在農村撐不下去的自耕農都來到了城市,而如今還在農村的所擁有的土地數量足以讓他們過上比起城市雇工更好的生活。
城市開始變得擁擠,雇工的價格越來越低,需要救濟的人越來越多,不斷有新的從農村趕來的、被迫放棄了原本闔家歡樂老婆孩子熱炕頭生活的農民成為了城市的一員。
他們的選擇很多,尤其是如果能夠搭乘上前往大荒城移民的船那是最好的,至於其餘地方……殖民地的建設遠不是想的那麼容易,沒有基地第一批的死亡率在五成之上,而且能夠前往大荒城的船大部分在參與貿易,就算是去捕鯨都比這個賺得多,可這些前往城市的流民總不可能遊到大荒城,每年前往大荒城的艦隊隻有兩批,人滿為患。
按照“道”規律解釋的新出台的救濟辦法,認為不救濟才是正確的,即便救濟也要強製這些人勞動,同時還要把男女分開:按照經濟規律,救濟是無意義的,隻會造就更為普遍的貧窮,所以還不如不救濟早死早騰出地方,達到供求平衡,一個完美的平衡就可以保證底層的生活不至於很差了,否則的話工資會越來越低。
童工和單身女工或是單身男工以更低的工資進入那些作坊中勞作,那些還有家庭的從農村來到城市的流民們不得不接受前往種植園勞作的苛刻命運。
閩郡有相關的法令,種植園在選擇奴隸和國人自由雇工的時候,國人自由雇工有優先權,而且還規定了最低工資。但是,對於這些不想要領取那種可怕的救濟的流民看來,法規就是個屁,他們生怕最低工資會被拒絕,也明白這樣的束縛毫無意義,隻會讓種植園主選擇奴隸搶走自己的飯碗。於是紛紛選擇秘密簽訂合同:勞作六年,分文不給,六年後給一塊大種植園附近的稻田,用一種半宗法半雇工的形式,來滿足忙時的用工需求,形成一種名義自由實則依附的半宗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