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中。
嗟遠山如坐針氈。
放到十年前,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一定第一時間逃出閩城,斥責此事為叛亂。
現在,他已經和閩城的資本密不可分。
資本主義是個體係,而此時閩城資本主義體係中最重要的一環是墨黨控製的大部分上遊企業和南洋公司以及沿海諸郡銀行。
這不是自由發展的資本主義體係,是被陳健有計劃地帶動起來的偽裝成自由發展的調控體係。
最重要的體係內三個必要環節中,除了墨黨陳健私產黨有化讓嗟遠山沒有多少利益外,剩餘部分已經他把拉入了這個體係當中。
南洋公司有他的股份,股本的錢是陳健和當時南洋公司的董事主動借給他的,現金年利率百分之十五,但是現在這些股票每年的收益率讓百分之十五的利息變得可笑,因而相當於白送和賄賂,隻不過是合法的。
股票和分紅現金存在了沿海諸郡銀行之中,完全保密客戶的資料,很多北方家族也把錢存在裏麵。
除了這部分錢之外,南洋公司花了重金聘請了他的兒子作為南洋公司的奴隸貿易部的規劃員,其實這活兒閩城一堆人可以做,但因為有固定分紅的股息而隻能某些人做。
不談政治前途,單純從個人利益的角度看,他就算沒有了權力,仍舊是閩城很有力量的一批人。
這十年他已經從權力尋租變為了擁有資本,雖然擁有的這些資本源於曾經的權力,但隻要資本主義體係不倒,他就已經完成了轉型。
閩城一亂,嗟遠山很清楚一旦這個體係中最重要的鏈條斷裂會導致什麼後果。
都城的很多人根本理解不了閩城如今已經什麼樣了,按照舊時代的思維來考慮資本怪獸,根本難以清醒地認識現在的局麵。
都城很多家族的腦子還停在土地、莊園、權力專營權、坑戶部的錢、貪汙這種程度上。
讓他們理解若是閩城煤礦被炸、運河被截、港口被封、河穀水力被斷、酸堿漂洗劑配套上遊作坊全部停工對閩城有什麼樣的影響,無異於對牛彈琴。
而更為複雜的後續反應,諸如手工業蕭條、工業停產導致的棉田賠本、靛青焚燒、仙人掌胭脂紅種植園破產、白銀忽然斷絕流入的緊縮、糧價暴漲、股票狂跌、紙幣成廢紙、市民生活成本激增、破產導致的雇傭體係的瓦解和數萬雇工失業等等問題,更不是那些靠著專營權、組佃體係、莊園勞作和舊習慣就能數錢的人所能理解的。
河穀紡紗廠最賺錢的時候,墨黨也不過建了一個樣板兒,哪怕那時候利潤驚人,自己也不建,而是貸款扶植一部分閩城中層。
紡紗和織布最賺錢的時候,陳健也沒有投入大量資金自己幹,而是扶植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和合作社完成了初始積累,瓦解了包買商。
在海外貿易開展之前,墨黨就開始組織挖掘當時誰也不看好的、以為隻是做慈善的聯通煤礦區的運河,海外貿易一開始,煤炭用量大增,卻毫無滯澀。
在貧民區毫無價值、貿易商業圈還沒形成的時候,南安的專職建築隊就已經開始蓋那種框架樓房,形成了一種新興行業。
在社會資本大量投入到南洋公司和種植園方向的時候,墨黨的資金仍舊在扶植工廠手工業和水力工廠,不斷地引誘著閩城的很多人完成轉型,在經濟上瓦解舊時代。
在誰也不知道海外貿易即將開始的時候,造船廠就開始被陳健定製改良海船,培養了大批的工匠、擴張了造船廠的規模。
墨黨和陳健手中的錢,就像是一個藥引子,引著資本在他們希望的地方聚成團,也通過這種聚團瓦解了閩城附近的租佃和行會體係,更為殘酷的雇傭體係逐漸建立。
從不是自由發展的,而是一支看不到的手在偷偷摸摸調控的。
嗟遠山在南安的時候就和陳健接觸過,之後從來不忘記學習,經常看墨黨的各種冊子,比如《經濟基礎決定了什麼》。看到了,甚至覺得有道理,但是不代表不反對。
他很確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番話是正確的,裏麵用階級分析的角度了很多問題,沒有鼓動煽動,而像是人看螞蟻一樣用一種討論科學的態度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