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98:去者(1 / 2)

出了榆花莊往東走約一百二十步,有個亂葬崗,被一抔黃土掩埋的都是無名無姓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一條渾身濕漉漉的黃狗在崗頭走走停停,鼻尖四處嗅動,偶爾叼出一截骨頭也不足為奇。

季攸寧懷中抱著個小瓷盅,緩緩跟在徐夫人身後。在她們前麵還有一身縞素的崔氏,楚項擎手中推車與她並肩而行。板車上停著棺材,是臨時從白事鋪買來的,裏頭躺著替季攸寧死去的杜鵑。

四人撐傘一步步過亂葬崗,這裏遊蕩的都是孤魂野鬼,是腳下沒根的,她們不會將季博昭的骨灰、杜鵑置放在此。大雨自前日開始就沒停,時大時小綿綿了三日,路上的水窪蓄滿了水,一腳才進去濺起大水花。

一陣冷風自身後襲來,季攸寧胳膊顫了一下,將瓷盅往懷中攏緊了些,生怕一個手滑碎了。徐夫人時時關注她,不時扶她一把或是側身遮擋住她手中的物件。

一路走來身後總跟著尾巴,不消猜便知是誰的人。徐夫人前半生幹的就是這種營生,暗歎對方水平不及她當年半分,每經過一根粗壯大樹時撒下點藥粉,沒事人一樣領著季攸寧往前走。

跟蹤她們的尾巴是臨時頂的徐虎的班次,年紀輕沒什麼經驗,耐力方麵因為洪忱平日對他們嚴加管教,不輸於普通士兵。他見徐夫人每次都要找一顆壯碩的樹幹靠一會兒,便先入為主以為這樹他也休息得,傻啦吧唧的手腳攀在樹幹上。

起初尚好,麵不紅氣不喘身體還有餘勁,後來前麵幾人走得越來越慢,他跟著歇息了好幾回,體力卻漸漸不支,兩手還奇癢無比。

越過不算高的小山坡,一片綠意森森的樹林映入眼簾,乳白雲霧在林間隨意飄蕩,有點仙境意味。這片地是榆花莊地界的風水寶地,有錢人家百年之後都會葬於此,企望著在另一個世界亦能獲得如此世這般瀟灑盡興。

那尾巴見四人過了山頭,不敢再擅自跟上去,打算返回報信時瞄到路邊的石碑上因著朱紅三字:蝴蝶境。他不是本地人,不懂名字的含義,匆匆回去上報情況。

待地方尋定,楚項擎從板車上取來兩把鐵鍬,自顧自掘土刨坑。季攸寧騰出手也去幫手,埋葬父親的事情不能大肆操辦,這叫她心裏很不好受。為人子女,誰不希望父母仙遊之後享受到人世間最後一次極致的祝福。

徐夫人對神情鬱鬱的崔氏屈膝,慚愧道:“我這廂對不住季夫人了,寧姑娘改姓一事是我托縣令妹夫從中斡旋。我想季夫人應該對我曾經的身份不陌生……”

清河崔氏出身的女家自小就被要求掌握天下十大出名人物,包括其出身、擅長、愛好等等都一一銘記於心,好為將來帝後之路添磚加瓦。曾與寧陽王有過婚約的崔氏自然在列,自看到徐夫人手中的寶劍時便明了她的身份。

“我隻是不懂,徐夫人隱退江湖多年,為何此時要來管我家是非。眼下季家是不受人待見的糞球,誰碰誰惹一身味。”崔氏雖與徐夫人說話,卻不看她,一直看著在雨中掘土的季攸寧。

她到這個世界已有四十餘年,與天鬥,與人鬥,也與組織鬥,好不容易謀到了一個錦繡前程,夫君官運亨通、女兒活潑可愛……可一夕之間全都變了模樣,夫君沒了,女兒的命數也到了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