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岐一步一步走出陽光,走到顧蓁麵前,似乎想要驗證顧蓁所說的話語的真假。他細細打量著顧蓁的神情,卻見自己最初心動的眉眼之間隻有一片空白的茫然。
他多年的堅持,原來隻是一場自我感動,成全了自己,蒙騙了世人,卻無人得知那些淒苦的隱情。他從心底漫上來冰涼的痛苦,灼燒著他,比剛才的那種期待和衝動更令人瘋狂。這種痛苦的火焰像是從萬丈深淵的寒冰之處竄了上來,明明是燙的人發疼,可是他卻遍體生寒的發著抖。
還有什麼比這更絕望?
他不肯娶王妃的時候,他寵愛柳氏的時候,他遠去北疆的時候,用記憶中的一點微薄的回憶取暖,靠著那麼一點素昧平生的心動。
他那府中姬妾總有一點像她,他就依靠著這種方式去猜想此時此刻的她若在自己麵前會是什麼模樣。府中有一女子名喚珠璣,執壺倒酒的樣子最像記憶中的她,所以這女子直至現在都能夠為他侍宴。明明她也在這人間,他卻隻能依靠這種方式去思念。但凡是個旁人家的娘子,他必然冒著天下之大不韙,騎著快馬將她搶回來娶做王妃,可是她是他皇兄的妃妾。
蕭岐冷笑一聲快步走到顧蓁麵前道:“既然皇嫂想不起來了,那就讓這些事情過去吧。隻是臣弟之心剖白如雪,還請皇嫂明鑒。”
“放肆!”顧蓁氣的整個人都在發抖。她如今是寡居之身,最忌諱風言風語,蕭岐如此行徑豈不是要她一脖子吊死在通明殿才甘心?她猛的站起身來橫眉冷對道:“岐山王身為皇族,先帝手足,剛才的話是應該對寡嫂說的嗎?”
她轉身甩袖便走道:“岐山王大可忘了方才的話,哀家不會放在心上。”
還有什麼比她不放在心上更可怕?
蕭岐聽聞這句話整個人似乎趔趄了一下,下意識快步要去追上她。
羣祥殿內的帷幔尚未撤下,她的身影在朦朧的帷幔之間忽隱忽現。大殿之中唯有他們二人,蕭岐驀然道:“顧蓁!”
顧蓁多年未曾聽聞有人直呼自己的姓名,在原地愣了一瞬,卻被蕭岐一把抓住袖子。
顧蓁臉色一變,怒斥道:“岐山王自重!”
莫要說她貴為太後,此生必要為了蕭屹守貞。單說作為顧蓁這個人,自從蕭屹去後她就像失去了情愛兩個字的意味一般無心在對這世界上任何人動心。
她一生都在被強悍的命運推著往前走,靠著一己之力在其中斡旋,借以掙紮出一線生機。然而情之一字,她卻始終放在最後一個位置上考慮,最開始為了家族離開了蘇循,後來為了自保拒絕了蕭屹。更可笑的是,她天生不肯信任他人,用堅硬的鎧甲當做活下去的勇氣和尊嚴,直到蕭屹駕崩之後才懂得了失去的滋味。
顧蓁忽然轉身看著蕭岐的眼睛。那雙眼睛和蕭屹的眼睛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裏麵卻是桀驁憤怒的光芒。顧蓁想,或許他被蘇太後和蕭屹嬌慣出的任意妄為被北疆連天的大雪凍結成了寒冰裏的一簇火苗,現在卻忽然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