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改八字苦盡甘來 (1)(2 / 2)

終日捏著空拳等差,有什麼好差到你?”蔣成道:“我也知道,隻是去錢買的差使,既要償本,又要求利,拿住犯人,自然狠命的需索了。若是詐得出的還好,萬一詐不出的,或者逼出人命,或者告到上司,明中問了軍徒,暗中損了陰德,豈不懊悔?”勸者道:“你一發迂了。衙門裏人將本求利,若要十倍、二十倍方才弄出事來,你若肯平心隻討一兩倍,就是半送半賣的生意了,犯人還屍祝你不了,有什麼意外的事出來?”蔣成道:“也說得是。隻是刑廳比不得府縣衙門,沒有賤票,動不動是十兩半斤,我如今口食難度,哪有這項本錢?”勸者又道:“何不約幾個朋友,做個小會,有一半付與房科,他也就肯發票,其餘待差錢到手,找帳未遲。”蔣成聽了這些話,如醉初醒,如夢初覺,次日就辦酒請會,會錢到手,就去打聽買票。

聞得按院批下一起著水人命,被犯是林監生。汀州富戶,數他第一,平日又是個撒漫使錢的主兒,故此謀票者極多。蔣成道:“先下手為強。”即去請了承行,先交十兩,寫了一半欠票。

次日簽押出來,領了拘牌,尋了副手同去。不料林監生預知事發,他有個相知在浙江做官,先往浙江求書去了。本人不在,是他父親出來相見。父親須鬢皓然,是吃過鄉飲的耆老,兒子雖然慷慨,自己甚是慳吝,封了二兩折數,要求蔣成回官。

蔣成見他是個德行長者,不好變臉需索,況且票上無名,又不好帶他見官。隻得延捱幾日,等他慷慨的兒子回來,這主肥錢仍在,不怕誰人搶了去。哪裏曉得刑廳是個有欲的人,一向曉得林監生巨富,見了這張狀子,拿來當做一所田莊,怎肯忽略過去?次日坐堂,就問:“林監生可曾拿到?”蔣成回言:“未奉之先,往浙江去了。求老爺寬限,回日帶審。”刑廳大怒,說他得錢賣放,選頭號竹板,打了四十,仍限三日一比。

蔣成到神前許願:不敢再想肥錢,隻求早卸幹係。怎奈林監生隻是不到,比到第三次,蔣成臀肉腐爛,經不得再打,隻得嗑頭哀告道:“小的命運不好,省力的事差到小的就費力了,求老爺差個命好的去拿,或者林監生就到也不可知。”刑廳當堂就改了值日皂隸。起先蔣成的話,一來是怨恨之辭,二來是脫肩之計,不想倒做了金口玉言,果然頭日改差,第二日林監生就到,承票的不費一厘本錢,不受一些驚嚇,趁了大塊銀子,數日之間,完了憲件。蔣成去了重本,摸得二兩八折低銀,不夠買棒瘡膏藥,還欠下一身債負,自後再不敢買票。鑽刺也吃虧,守分也吃虧,要錢也沒有,不要錢也沒有,在衙門立了二十餘年,看見多少人白手成家,自己隻是衣不遮身,食不充口,衙門內外就起他一個混名,叫做“蔣晦氣”。吏書門子清晨撞著他,定要叫幾聲大吉利市。久而久之,連官府也知道他這個混名。

起先的刑廳,不過初一十五不許他上堂,平常日子也還隨班值役。末後換了一個青年進士,是揚州人,極喜穿著,凡是各役中衣帽齊整、模樣幹淨的就看顧他,見了那襤褸齷齪的,不是罵,就是打。古語有雲:楚王好細腰,宮中皆餓死。

隻因刑廳所好在此,一時衙門大小,都穿綢著絹起來,頭上簪了茉莉花,袖中燒了安息香,到官麵前乞憐邀寵。蔣成手內無錢,要請客也請客不來。新官到任兩月,不曾差他一次。

有時見了,也不叫名字,隻喚他“教化奴才”。蔣成弄得?天?u地,好不可憐。

忽一日刑廳發了二梆,各役都來伺候,見官不曾出堂,大家席地坐了講閑話。蔣成自知不合時宜,獨自一人坐在圍屏背後。眾人中有一個道:“如今新到個算命的,叫做華陽山人,算得極準,說一句驗一句。”又一個道:“果然,我前日去算,他說我驛馬星明日進宮,第二日果然差往省城送禮。”又一個道:“他前日說我恩星次日到命,果然第二日賞了一張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