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朋友姓萬,字子淵,與麟如自小結契,年事相仿,麵貌也大同小異,一向從麟如學醫道的。二人離了建昌,搭江船順流而下,到了揚州,說此處是冠蓋往來之地,客商聚集之所,借一傳百,易於出名,就在瓊花觀前租間店麵,掛了“儒醫馬麟如”的招牌。不多幾時,就有知府請他看病,知府患的內傷,滿城的人都認做外感,換一個醫生,發表一次,把知府的元氣消磨殆盡,竟有旦夕之危。麟如走到,隻用一貼清理的藥,以後就補元氣,不上數帖,知府病勢退完,依舊升堂理事,道他有活命之功,十分優待,逢人便說揚州城裏隻得一個醫生,其餘都是劊子手。麟如之名,由此大著。
未及三月,知府升了陝西副使,定要強麟如同去。麟如受他知遇之恩,不好推卻,隻是揚州生意正好,舍不得丟,就與子淵商議道:“我便隨他去,你還在此守著窠巢,做個退步。
我兩個麵貌相同,到此不久,地方之人,還不十分相識,但有來付藥的,你竟冒我名字應付他,料想他們認不出。我此去離家漸遠,音信難通,你不時替我寄信回去,安慰家人。”吩咐完了,就寫一封家書,將揚州所得之物,盡皆留下,教子淵覓便寄回,自己竟隨主人去了。
子淵與麟如別後,遇著一個葛布客人,是自家鄉裏,就將麟如所留銀、信交付與他,自己也寫一封家書,托他一同寄去。
終日坐在店中,兜攬生意,那些求醫問病的,隻聞其名,不察其人,來的都叫馬先生、馬相公。況且他用的藥與麟如原差不多,地方上人見醫得病好,一發不疑。隻是鄰舍人家還曉得有些假借。子淵再住幾時,人頭漸熟,就換個地方,搬到小東門外,連鄰居都認不出了。隻有幾個知事的在背後猜疑道:“聞得馬麟如是前任太爺帶去了,為什麼還在這邊?”那鄰居聽見,就述這句話來轉問子淵。子淵恐怕露出馬腳,想句巧話對他道:“這句話也不為無因,他原要強我同去,我因離不得這邊,轉薦一個舍親叫做萬子淵,隨他去了,所以人都誤傳是我。”鄰舍聽了這句話,也就信以為實。
過上半年,子淵因看病染了時氣,自己大病起來。自古道:“盧醫不自醫。”千方百劑,再救不好,不上幾時,做了異鄉之鬼。身邊沒有親人,以前積聚的東西,盡為雇工人與地方所得,同到江都縣遞一張報呈,知縣批著地方收殮。地方就買一口棺木,將屍首盛了,抬去丟在新城腳下,上麵刻一行字道:江西醫士馬麟如之柩。
待他親人好來識認。
卻說子淵在日,隻托葛布客人寄得那封家信,隻說信中之物盡夠安家,再過一年半載寄信未遲。誰想葛布客人因貪小利,竟將所寄之銀買做貨物,往浙江發賣,指望翻個筋鬥,趁些利錢,依舊將原本替他寄回。不想到浙江賣了貨物,回至鄔鎮地方,遇著大夥強盜,身邊銀兩盡為所劫。正愁這主信、銀不能著落,誰想回到揚州,見說馬醫生已死,就知道是萬子淵了。
原主已沒,無所稽查,這宗銀子落得送與強盜,連空信都棄之水中,竟往別處營生去了。
卻說羅氏、莫氏見丈夫去後,音信杳然,聞得人說在揚州行道,就著老仆往揚州訪問,老仆行至揚州,問到原舊寓處,方才得知死信。老仆道:“我家相公原與萬官人同來,相公既死,他就該趕回報信,為什麼不見回來,如今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