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頑童曾不懂的江湖,如今亦不再遙遠,更已不再是夢。
寒夜裏倆人對視著,誰也不願先開口,直到燭火熄滅,直到再次沉睡。
黎明時熊瀟望著破爛的床,終於開口道:“你在想什麼?”
風聲,喧鬧,唯獨沒有唐修的回答。
熊瀟眼中隻有唐修留下的一封信,隻有兩柄銳利的短刀,還有一枚泛著香味藥丸。
“此信如是,見字如吾,不辭而別兄勿念,為掃前路恐不歸,僅此話別。”
小屋雖被打掃的幹淨,卻仍能嗅到殘留的迷魂香以及血液的味道,可見昨夜直至唐修離開前是有何等凶險。
這些事熊瀟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擊敗了黑木卻救了嚴世藩,而唐修竟是將那些殺手再次引向了嚴世藩的老巢。
唐修雖不是什麼好人,熊瀟也不會讓他那般輕易送死。
何況熊瀟本是下定了決心去殺嚴世藩的,可一路追去未能阻止上官鴻的死,就連嚴世藩的影也沒有碰到。
而熊瀟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隻有手中的劍。
所以熊瀟終究還是踏上了宿命早已鋪好的那條路,因為他要去的地方可能是前人走過的路,更是那些幫著他走到這裏的人的夢。
殺手本不該有夢,即使是不再殺人的殺手,也不能再有夢,或許這也是宿命的一部分。
可這也是一個人最大的悲哀,人要想自由的活著就不能認命。
熊瀟現在更像是一名趕往賭場的賭徒,他要贏,也必須贏,所以他必須賭上自己的命。
隻是他的運氣似乎並不怎麼好,打遠望去竟看到一個獨臂人被吊在樹上,而且裸露的皮膚呈紫紅色。
那是凍傷的模樣,但那種感覺獨臂人似已感覺不到,哪怕斷臂的血液已經凍結,倚在樹幹上喝酒的人更感覺不到。
熊瀟止住步,一劍將那根拇指粗細的鐵鏈斬斷,落在了才將還醉生夢死的人懷中。
喝酒的人還在醉著,似乎他本就醒著,他道:“世人都在自欺欺人,難得自在,何不追風趕月?”
熊瀟喝酒的人懷中接過獨臂的少年,道:“他身在風月,又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喝酒的人將酒壇摔的粉碎,似在發泄著對這不公世事的憤怒,冷道:“這得要問你。”
熊瀟用自己的外衣裹好獨臂少年,並道:“問我?”
喝酒的人歎了口氣,似已明白了所有,隻道:“我本是來殺你的,是他攔下了我。”
熊瀟強忍著心中莫名的傷痛,冷笑道:“你認為我該死嗎?”
喝酒的人脫口而出道:“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我隻要知道殺了你我便可繼續風花雪月。”
熊瀟眼角伸展,握劍的手也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他感覺自己已不像是活著,任憑風雪拍打在他的臉上。
喝酒的人似已不耐煩的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要忍受痛苦嗎?就讓我幫你早點結束這一切吧。”
熊瀟臉上的表情已變的更加扭曲恐怖,望著超自己走來的人,顫聲道:“我的命……值多少?”
喝酒的人不禁後退了幾步,不知是積雪清冷,還是喝酒的人內心感到了恐懼,幾步後他便再也無法移動。
隻聽熊瀟又道:“是不是我死了,許多人就不用死?”
喝酒的人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鬆弛的肌肉堆在一起,顯得很是僵硬,所以他最後隻是點了點頭。
熊瀟忽然將手中劍拋下,緊盯著那喝酒的人,道:“我想過我該如何死去,但我卻不能死在這裏,更不會死在這個時代。”
喝酒的人並未像看待瘋子一般看待熊瀟,而是悵然道:“世人都想著如何活命,你卻想著如何去死。所以我現在知道你不該死,以後若是有空不妨來韓家堡找我喝酒。”
熊瀟聽著這個地方有些耳熟,猛然想起那地方早已被人所滅,不禁深深看了這人一眼。
喝酒的人問道:“我隻不過是個未亡人罷了,你不用吃驚。”
熊瀟淡淡的道:“還有人活著。”
喝酒的人一時激動竟掐著熊瀟雙肩,道:“誰活著?”
熊瀟將那少年的形象說了一遍後道:“我知道的隻有這些。”
喝酒的人竟癱倒在地上,隻說了一句話道:“你最好帶著你的劍走,不要再過問江湖的事。”
熊瀟將劍扛在肩上,心中更已亂作一團,但腳下的步伐卻未停歇,哪怕他所遇到的事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