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何魯閩是在第二天上午九點半左右打來電話的。此時牛越已經到學校,他本來隻要對牛越說,可是牛越在聽了一個大概後,讓他對羊念再說一遍。

羊念在家裏。

何魯閩喂了第一聲後,羊念就猜到他要說什麼話了。預感其實昨天就有,隻是朦朧潛伏著,被那一聲喚醒。何魯閩說,她沒感覺,對牛越沒感覺。羊念腦中閃過的念頭是:這話應該由更年輕的人說,牛越本來也沒打算對你感覺呀。他沒把話說出來,而是抿抿嘴。如果是可視電話的話,何魯閩會看到一張不高興的臉。羊念有不高興的理由,但他很快還是把嘴咧開,弄出一點笑意來,然後說,何老師,她具體說了什麼嗎?

何魯閩說,沒說,都是我說,我勸她再接觸接觸,進一步了解再下結論。可是她不肯,很堅決,一直隻說兩個字,就是:算啦。

羊念想到一個具體的問題:你是去她家勸的嗎?

何魯閩說,不是,我昨晚從家裏給她打電話,打到快十二點了,還是沒用。

羊念說,你應該去她家,當麵說。這樣吧,中午或晚上,我隨你一起去吧,你就在學校等我,我打個的到校門口接你。

何魯閩急了,連聲說,不行不行不行,你去不行。

為什麼?羊念盡量把聲音放軟,軟得無辜而渴望,這樣的聲音是會讓人生出同情與憐惜的。羊念要把玄機藏得嚴嚴實實,讓何魯閩感覺不到一絲殺傷力。我站在她家門外等也可以,我不進去,你進去。好不好呢?

不好!何魯閩使用了緊湊的短句。

然後何魯閩又歎口氣,很無奈的樣子。不是我不幫你,他說,真的能說的我都說了,我說了一晚上都沒用,她很堅決。我有什麼辦法?我沒辦法。

羊念想,是沒辦法,他一時也沒辦法。

放下電話後,羊念一直坐在沙發上抽煙。一條船在茫茫大海上辛苦劃了十五年,已經快筋疲力盡,終於隱約出現地平線,一陣興奮,一陣希望。可是一個浪打來,船重新陷入汪洋之中,岸消失了。羊念拉直上身深呼深吸,堵在胸口的一股濁氣清晰地沿著兩個鼻孔熱乎乎地往外吐去。這時,門鈴響了。

這種事很少碰到,住到這裏後,幾乎沒人找羊念或牛越,門鈴形同虛設。有一瞬間,羊念以為自己聽錯了,響的是樓上或樓下的人家。他因此並不馬上站起,而是斜眼打量緊閉的門。

叮咚!叮咚!叮咚!

連響幾聲,一聲比一聲緊促,放在門外按扭上的那隻手的不耐煩,通過聲音表達出來。

羊念這才向大門走去。沙發到門的距離隻有四五米,羊念一邊走一邊猜測來者的身份,比如查煤氣的、查水表的、催物業費的,最意外的也不過是上門來推銷的電信或移動的業務員。打開門,竟是那女孩。

你好!她先打招呼。

羊念一時不知說什麼,女孩好像也不需要他說,甚至不等請,就身子一側,從羊念旁邊鑽進去,自己換過拖鞋。她來幹什麼?羊念覺得奇怪,她已經說過算啦,已經不打算跟牛越交往下去,怎麼又突然跑來?或者是何魯閩理解錯了?

羊念去泡了一杯茶,洗來幾粒桔子。做這些事的過程中,他一直暗暗調整情緒,挺順利的,他調整得很順利,等到他把一盤水靈靈的桔子放到茶幾上時,臉部肌肉已經相當鬆弛。

吃吧,請。他說。

女孩坐在沙發上,兩條腿別著,仰頭看他。

吃吧!羊念拿一隻桔子遞去。女孩沒接。羊念手懸空了一會,隻好收回,桔子捏在手心,在女孩側麵的沙發上坐下。屋裏靜了片刻。羊念在短暫的瞬間裏,悄悄籲一口氣,他知道這是個機會――也許是最後的機會,終於輪到他與之正麵交鋒了。喉管裏卡著痰,他清嗽一聲,正要開口,女孩先說了。

看來你說得對!

羊念沒反應過來,他說什麼了?他什麼還都沒說。

宋朝是沒那麼好,女孩說,我買來《宋史》,看了。怎麼那樣,被外族欺侮成那樣,窩囊成那樣,而且還窩裏鬥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