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棠平靜地看著我,微微啟唇:“她死了。”
怎麼死的?我也看著他,心裏越發不安穩。怎麼死的?我終於看懂了他眼神的含義——瑟蘭公主死了。是你殺的。
洛雲棠說:“非歡,有什麼仇怨為什麼不和我說?下這樣的毒手,著實不像你。”
著實不像你。
這句話讓我細微地顫抖了一下,我抬眼看他,喃喃地問:“你不信我?”
他垂眸掩去眼裏晦暗的湧動,語氣很堅決:“剛才那個錦袋裏的,是辟靈珠吧?你當我不曉得辟靈珠唯一的用處便是吸取魂魄?”
我微微停滯,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是了,瑟蘭公主這毫無生氣的樣子,不正是被吸走了魂魄?
洛雲棠歎了口氣,聲調轉柔:“非歡,我不怪你。可是這次的事不能鬧大,這瑟蘭公主是仙界扶持的妖族新王,你趕緊把她的魂魄取出來,還為時不晚,不然天帝怪罪下來,我們都要上一次誅仙台。”他看著我說,“非歡,不要任性。”
我的眼淚差點流出來,那麼溫柔繾綣的語氣,竟也如此傷人。
我以為洛雲棠的愛已經屬於我了,如此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
他蹙起眉頭:“非歡,聽話。”
“不。”我後退一步,“我不想管這妖族公主是誰殺害的,反正我不會交出辟靈珠。”
交出辟靈珠,那小青鸞不就要飛走了嗎?
洛雲棠盯了我許久,終是放棄,找來小仙把瑟蘭公主的屍體抬到寒冰棺裏去了。
他離開大廳時,身形頓了一下,卻依舊走得堅決。
我苦笑,看來是被我惹惱了呢。
5.
洛雲棠又下凡了。
這次數頻繁得都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在凡間看上了哪個美麗姑娘了。
我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打盹兒,不知道為什麼記起了很多被我遺忘許久的事。
比如,萬年前的祿存星君,洛雲棠。
原來早在萬年前,我和他就已見過麵,甚至相戀。
我忽然驚醒,茫然盯著自己垂下的發帶發呆,又趴回椅子上,抓著椅邊搖啊搖,一邊搖一邊想到很多事。
那是真正的初見。
彼時,洛雲棠是身擔北鬥七星之一祿存仙位的上仙,而我是王母坐騎青鳥姑姑的侄女青鸞非歡。
一天,我和幾個小姐妹一起翻青鳥姑姑住處的院牆,我是第一個爬上牆頭的。俗話說站得高望得遠,青鳥姑姑家的院牆的確夠高,所以我很清楚地看到了遠處往這邊走來的洛雲棠。
口水都差點出來了。我的眼睛放光,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上仙啊。小姐妹在牆下喊我:“發什麼呆啊你!趕緊拉我們上去!”
我裝作沒聽到,呼啦一下跳出圍牆往那邊快步跑去,很激動地揣著撲通撲通的小心髒奔向通往幸福的大道。
好不容易奔到他麵前,我又說不出話來了,眼睛到處亂瞄就是不敢看他,然後我看見了他懷裏抱著一隻雪白的兔子,很衝動地幹了一件蠢事。
我伸手一把搶過兔子,轉身拔腿就跑。
心裏還很歡快地想,來追我呀你快來追我呀,你追過來我們就有理由認識了哈哈哈。
誰知他不知是被我的流氓行為驚嚇到了還是其他原因,居然任我把兔子抱回家都沒追過來。
我很失望,第二天又抱著兔子出去晃悠,逢人就問:“你認得這畜生的主人嗎?”
然後我得到了一個相當一致的答案:“這不是嫦娥的玉兔嗎?”
我決定抱著玉兔去找嫦娥。一踏進廣寒宮,就看見了樹下白衣飄飄的人。
我情不自禁地收緊胳膊,懷裏的玉兔被我勒得掙紮幾下跳回地上朝遠處奔去。
他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看到我,神色卻已無波無瀾。
嫦娥抱著玉兔走出來,笑道:“祿存星君,而今玉兔已被送回,你也不必太過內疚了。”
祿存星君,原來是傳說中天帝女兒若靈公主看上的人。
我知道,從那時起,我就已一腳踏進愛情的深淵,再也不願回到歸途。
我笑出聲,那時的非歡可真沒有出息啊。之後我就開始追著洛雲棠死纏爛打了近百年,才終於打動他。那無恥的招數和後來在仙道上遇到“青華上仙”時一模一樣。
洛雲棠那麼快就向我求親,是不是說明他還記得呢?
他還記得萬年前的小青鸞非歡,還愛著小青鸞非歡。
那,他還記不記得……曾經同樣對他動情的若靈呢?
6.
陽光越來越好,我舒服得差點睡過去。
一個小仙慌慌張張地過來通報,說鳳族太子皇驍來了。
我迷茫中忽然驚醒,起身去前廳,遠遠就瞧見了那襲豔得紮眼的描金紅袍,心裏突突一跳。
無論是青鳥還是青鸞,仔細算一算都還算是鳳族的遠親,雖然遠得不能再遠,但嚴格按輩分來說,我都得叫這皇驍一聲老祖宗,彷徨得緊哪!加上上回在凡間偶遇,雖變換了容貌,但也要小心被認出來。
我走上前正要行禮,被他一擺手免了:“而今我是客,這禮就不必行了。”
“不知老祖宗這回來是?”我試探著開口。
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顯然被我這聲老祖宗寒瘮到了,咳了幾聲道:“行了行了,我來這兒隻是為一件事,你要實話跟我說。”
我好久沒這麼嚴肅過了:“定當如實相告。”
他抬起燒包無比的鳳眼盯著我:“若靈公主的辟靈珠是不是在你那兒?怎麼會在你那兒?”
我呆了一下,立馬開啟裝傻模式:“什麼辟靈珠?”
皇驍半眯著眼睛,嘩的一下打開折扇,語調漫不經心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非歡,本座念你還算我族人才會給你機會交代,這機會隻一次,否則別怪本座不手下留情。”
我心裏一團亂糟糟的,開始無意識地揪裙角。之前因為瑟蘭公主的事暴露了辟靈珠,可我沒想到這消息這麼快就傳了出去。
場麵僵持了許久,終於有人來救場了:“太子怕是問錯人了吧?我的夫人怎麼會有辟靈珠呢?”一道白色身影徐徐走進大廳,朗聲道。
我一看見洛雲棠,便立馬躲到他身後,有了依仗聲音也大了起來:“就是就是,太子殿下你要動手嗎?!”
從洛雲棠一出現開始,皇驍的眉頭就沒鬆過:“傾華仙君,我可以理解你護短,但若靈如今的狀況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天帝對外稱她做錯事在麵壁思過,可實則她已昏迷了萬年!現在,隻要問清辟靈珠的來由,也許就能得知若靈的元神究竟在何處!洛雲棠,且不說之前若靈如何掏心挖肺地對你,你若還對她有半點愧疚,就讓開!”
我不由得咬緊嘴唇看向洛雲棠,很緊張也很忐忑他會說什麼。
皇驍又低吼了一聲:“洛雲棠!”
他終於有了反應,往我前麵擋了擋:“我不在意其他,但是非歡不能受傷。”
我恍然,踉蹌著後退幾步。
不在意其他。所以,也不在意若靈公主的死活?!
我該高興才對,洛雲棠隻在乎非歡,他隻要非歡,這樣該是最好的啊。
皇驍看了我一眼,頓了下才冷笑一聲:“那就得罪了!”說罷一揚折扇,狠戾的風刃順勢而出,洛雲棠輕飄飄地揮了一下衣袖,風刃在他前方轉了個彎,卻是朝我這邊襲來,我躲閃不及,正正在胸口被劈了一道大口子,血淋淋的。
失去意識前,一道人影掠過來接住我。我努力睜眼,看到的卻不是洛雲棠而是滿臉焦急的皇驍。
他喊:“若靈!”
7.
對啊,我差點都忘了。
我是若靈,不是非歡呢。
可是我多麼想成為那隻小青鸞啊,隻有非歡才能得到他的愛。
年少時我尚不懂得,覺得隻要他的人在這裏,心也遲早是我的。我跪在父君殿前整整三天才換得父君的一道旨令,可洛雲棠卻公然抗旨。
我這才明白,不是非歡,誰都不行。
父君要罰他去誅仙台,非歡跑到我這兒來求我把辟靈珠給她,才能在洛雲棠魂飛魄散之時為他重新聚魂。
我把辟靈珠給了她,卻使了個壞,向外散播消息說非歡偷了我的辟靈珠去救洛雲棠。
父君大怒,讓非歡給洛雲棠頂罪到誅仙台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然後削去洛雲棠祿存星君的仙位,貶他下凡曆劫一百零八輪。
我揣著兩顆珠子去了誅仙台,在非歡行刑時飛散的魂魄中用辟靈珠吸取了一縷魂絲,然後控製自己的元神進入非歡已經虛空還燒焦了的身體,替她承受鑽心的疼痛,又用另一顆鎮魂珠穩住在她的軀殼中的我的元神。大家都說,這小青鸞真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