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孫行者一個筋鬥翻到花果山後,抬頭一看,隻見當時的一片繁華地,早弄得荒涼滿目,所有的是山,是土,是水,是草,那些兒孫們早已一個都沒有了。孫行者原是性喜活動的人,見了這樣所在,如何還留戀得住,想了一想,依舊翻回原處,落下地一看,叫聲不好,如何這些房屋都改了新樣了。回頭來,忽然看見一個人手內牽了一條鐵鏈,鐵鏈上帶著一個矮矮的東西,行者向那東西一看,奇怪道:“老豬,如何他也變了樣子了,他的兩耳依舊這般大,他的嘴依舊這般長,他的尾依舊這般細,他的肚子如何不似從前的重笨了?他又如何嘴上被人套著這鐵套,他犯著何罪?頸項上又被人鎖著鐵鏈。”正在這樣想,忽然被他到了跟前嗅了兩嗅,哼的一聲,不覺嚇了一跳。行者道:“他的聲音如何變了犬了?難怪連我也不認得。”連忙退下了幾步,向旁邊一看,隻見旁邊一個人,手內拿著一大堆紙向人分送。行者也向他取了一張看時,隻見上邊寫著什麼拒款傳單,又是什麼鐵路,又是什麼王犬變。孫行者一看,悟道:“是了,是了,那老豬果然變了犬了。但是他封的是天篷元帥,又不是王,如何叫他王犬變呢?”又想道:“什麼叫做鐵路,難道就是說他頸上的鐵鏈麼?”
正在這樣想,隻見那犬跳了兩跳,要想向前跑了,卻被那牽的鐵鏈帶住,跑不脫身。孫行者暗笑道:“老豬,老豬,這次你可上了當了。我原道這傳單上寫著什麼鐵路之害,牽動全局,原來便是這鐵鏈之害,牽住了你全身了。”又想道:“這個牽他的人如何這等厲害?既用鐵鏈牽住了他,又將他的嘴用這鐵網來張住,使他要開口也不得,豈不可憐。”孫行者正在這般笑他,那犬又跳了兩跳,伸著嘴向地上刮了兩刮,似乎因這鐵網戴得耐煩,欲刮去的意思。
叵耐那鐵網上又有兩根皮條將他扣得緊緊的,一時如何刮得他下,卻反觸怒了牽他的人,登時伸起腳來,對著他後腿上踢了一腳。那犬又汪汪的叫了兩聲,跟著牽的人走了。孫行者一看牽的人,原來是個西裝打扮,身體又高又大,眼睛又凹又綠,好似前次在那巡捕房內看見過的,因想道:“原來那傳單上說外人、外人的便是他,啊呀,啊呀!老豬你如何鑽了外人的圈套,弄的這個樣兒,走又走不得,動又動不得,開口又開口不得,休說你自己,便是我看了也替你傷心。”說罷,便想法來救他。不料一轉眼間,他卻又在那牽的人麵前搖頭擺尾,十分親熱。孫行者罵道:“你這不識羞愧的畜生!你被他這般囚犯樣的看待,又被他踢,難道忘記了?還做出這種醜態來,辱盡你家的豬子豬孫。”
孫行者正在罵他,忽然背後有人將他身上一拍,叫道:“老猴兒,你多時在那裏?”孫行堵回頭一看,原來並非別人,便是正在罵他的豬八戒,便道:“老豬,怎麼你又在這裏了?”又指著前邊牽的那隻犬道:“那個東西好像是你,我一時競差認做你了。”豬八戒一看,怒罵道:“老孫,你好沒理。那是外國狗,如何想起我來。”孫行者笑道:“狗不是和豬一樣,我看犬的靈性究竟還比豬高了一些。我認你狗,還道是你進化,你如何卻這般動怒。”豬八戒道:“老孫,你是不知道的,近來外國狗的可惡,人人切齒。平時養著他,原叫他防夜或者獵獸的,他卻不防夜,不獵獸,隻顧咬那好人。那裏及得我們做獵的,受了人的恩惠,後來便能殺身報人。”
孫行者便也點頭稱是,自悔失言,因問八戒道:“你們現在怎樣了?師父在那裏?”八戒笑道:“老孫,你休說起,我們住了這上海多時,上海的地方真是無奇不有,說出來你也難信。”孫行者道:“你休哄我,世上的事我也見得多了,有甚難信處?”八戒道:“你休誇口,我且說了今日的事你聽,諒你也不曾聽見過。”孫行者道:“今日的事卻怎樣?”八戒道:“今日的事,第一件叫做看跑馬。”行者道:“跑馬有甚好看?我們前次跟著師父取經時,那白馬馱著經走了萬千裏路,有時不要緊時,他便慢慢走,要緊時,他便快快跑,看也看的厭了,那跑馬有甚好看。八戒搖頭道:“不對,不對。這裏的人看跑馬卻和我們不同。”行者道:“便是不同,也是一件尋常事,有甚奇怪?”八戒道:“第一奇怪的,這裏看跑馬的人,並不用那眼睛。”孫行者道:“不用眼睛來看,卻用什麼?”豬八戒道:“說來你又不相信的,用車、用衣服。”行者道:“這真奇怪了,世上那有這般看法,我真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