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們短暫的一生(4)(2 / 2)

十二裏村有十間房子。這裏的水很幹淨,那些漢人把兩個月前剛剛死於流感的一對老夫婦曾住過的小木屋交給了約翰。他一打聽到誰會說英語,就立即去討要一支鉛筆一張紙,去詢問是否有人打算去道森。漢人們是隨時都會去那裏的——每個人都說他們是育空地區的猶太人:他們做生意,把皮毛,成噸的馴鹿肉以及他們女人做的手套和大衣帶進來,又將槍支、帆布和茶葉帶出去。一些英國國教寄宿學校正等著把他們在道森的孩子搶過來,皇家加拿大騎警則施行了新法規,捕獵和捕魚許可證得花上一百美元才能搞到手。在這個時候,村子裏尚沒有人想帶著他們非法捕獲的獵物去道森。據約翰的一個救助者說,等到了冬天,白人們見了肉就會十分開心了。傑裏·伍茲為約翰做了一副拐杖,還墊上了一層駝鹿皮。他每天都在外麵遊走,每一次都走得更遠,有兩個小男孩兒總是尾隨其後,將手中的鬆樹枝充當做拐杖。傑裏說,過兩天我再給你做個藤條拐杖,約翰謝過了他的好意。

“你有個女人吧?”傑裏·伍茲說道。

“是的。可能去了道森。”

傑裏又說:“道森不算遠。我可能會去那兒走一趟。我喜歡那兒的夜生活。”

他朝約翰擠了擠眼睛,約翰也回擠了一下,心裏想著不管這個人在夜幕掩蓋之下會想要或需要或選擇做出些什麼事來,他都會跟著他,隻要能讓他去道森。

那個老頭兒和他兒子讓莉蓮幫忙侍弄他們的破菜園子,再用他們的雙口爐燒飯吃。小男孩兒對於媽媽、爸爸、學校或是除了幫老醉鬼打理莉蓮的船之外的生活隻字未提。他們花去了她的一些錢用於修補船身,三個星期之後,他們將魚油塗在鐵製支索導輪上讓它們熠熠閃光並散發出惡臭。莉蓮將最後一張寫給約翰的便條留在了造船廠入口處。他們把一條鎖鏈鉤掛在船頭,接著把船推下了水並即刻擎住了船頭,水花迸濺到甲板上來。接著莉蓮已準備就緒,為了去南方而麵朝北方,在渡過育空河時人們必須得這樣做。那家真正的造船廠裏的大胡子男人給了她一卷繩子,一袋麵粉(“既然你鐵了心要走。”他說道),還有一個笨重的塗了蠟的帆布救生衣,是從他父親船上拿來的,那艘叫做林德曼號的船已在二十五年前葬身於“白馬急流”之中。

托比約恩·詹森和小男孩兒歐伊芬德揮了揮手,莉蓮於是也朝他們揮了揮,另一隻手扶握著長槳,小背包放在兩腳之間。當她的身影消失遁去時,一老一小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育空河很寬闊,深褐色的河水靜靜流淌著,宛如巧克力牛奶一般柔滑,隻是水流的方向與莉蓮作對。河水胡亂推搡著,零星的幾個人正以與她同樣的速度行走在岸上。雅科夫從紐約公共圖書館偷來的小巧光滑的白令海峽地圖就在她身上,此外她還有托比約恩·詹森的鉛筆草圖,用以說明她將駛達聖米迦勒一帶,再從狹窄的可穿行的白令海峽橫穿過去到達楚科奇,在那兒她會見到與漢人和阿薩帕斯卡人長相極為相像,但實際上卻為俄國人的印第安人,詹森先生所述大意即為如此。

河道中有無窮無盡的彎折,似乎船總是向岸邊衝去,即使莉蓮像騾子一樣將它朝河中心拉拽也無濟於事。岸邊新生的樹木彎垂到水麵上,有幾叢好似麵朝下生長在水中,枝條搖曳著就像悲慟不堪的女人。船槳已毫無用處;小船從岸邊彈回到中流接著又返回去,而當它開始趨於安穩時,水中又會出現一些旋渦,詹森先生提醒過莉蓮對此做些準備(你劃不過去的地方就避開點兒,他說,別被平靜的水麵騙到了。莉蓮覺得所有這些建議恰似詹森先生本人:足夠真誠但卻像公牛的奶頭一樣沒啥用處,這是她剛從他那裏學會的一句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