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到了一份剛剛披露的周恩來的電報,即1949年7月9日《關於浙大學生拒絕竺可楨返校事給華東局的電報》。周恩來在電報中說:
“華東局並轉譚(譚震林,當時任中共浙江省委書記、浙江軍區政委)、王(王建安,當時任浙江軍區司令員):聞最近浙大學生提出拒絕竺可楨返校,據我們所知,竺過去在於子三事件中,同情學運,今春當蔣黨用飛機迫其離滬時,亦設法逃避。此次拒竺事件,詳情如何?竺在政治上表現究如何?學運方麵有否偏向,盼查明詳告。”
從1936年至1949年,竺可楨在13年之中,把浙江大學變為國內最著名的大學之一。那麼,何以在新中國即將誕生之際,在浙江大學卻發生了一樁匪夷所思的“拒竺事件”?
艱難的調停者
竺可楨13年辦學提倡“通才教育”,而當政治風潮洶湧進入校園之後,校長竺可楨所憑借的治校宗旨和思想資源,仍是他的自由主義,甚至這也影響到他對“學運”的立場和態度。
當年和後來很多人認為:竺可楨是一個進步人士,比如他在“學運”中積極參與營救被捕學生。
但無法想象在政治風潮的不斷衝擊下,一心治學的校長會爛漫熱情於其間,盡管“學潮”擁有充足的合理性和正當性。於是,人們看到了這樣一位竺校長,他千方百計地保護學生,又對不斷升級的“學潮”頭疼不已,他艱難地在當局和“學運”之間充當著調停、博弈的角色。
浙大的“學潮”終於到了高潮。1947年,“於子三案”發生,浙大學生會主席於子三竟在被捕後死於獄中,而圍繞所謂“於子三係自殺”的定論,竺可楨與國民黨當局幾成決裂之勢。反之,圍繞安葬和紀念於子三,竺可楨亦與“學運”方麵發生摩擦。這是竺可楨執掌浙大13年之中最艱難的日子。
竺可楨與左翼學生運動的某種抵觸,除了思想和理念上的差異之外,考其用心和初衷,其實也是為學生著想。當然,這是當年的學生根本不可能體會到的了。
竺可楨作為一名曾留學美國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對國民黨的所作所為大有不滿,但對共產黨的主張也不甚讚同,更由於自己校長的身份,他對左派學生組織的“學潮”也不無反感,並多次公開表示反對,他認為學生的首要任務就是讀書。
“兩頭不到岸”
1949年,是滄海桑田的歲月。把自己同國民黨綁縛在一起,早已不看好國民黨的竺可楨決定不走這條道路;共產黨麼,自己又陌生得可以。這時,國民黨浙江警備司令部轉來一個信息,要他奉命離去,竺可楨預感到危險,多番思考,“不得不出之一走”。於是,他決定單獨潛往上海,在上海的中央研究院作進一步的觀察,再做決斷。
這時,竺可楨聽到了浙大發生了“拒竺”運動的消息:浙大校內的壁報竟然在指責他“受英美教育之毒,做事不徹底,不能對惡勢力爭鬥,隻剩了些科學救國空談”。又說:“竺對於舊的固然厭惡,對於新的心存懷疑。但民主與反民主不容有中間(道)路的,而竺某偏偏走了中間毀滅之路。”顯然,這不是空穴來風。
1949年4月25日,浙大已是“學生自由行動,學校已入無政府之狀態”(《竺可楨日記》)。5月3 日,杭州解放。對於自己當年的抉擇,竺可楨在後來“洗澡”運動中的《思想自傳》中說:“首先由於國民黨特務視浙大為眼中釘,而且從他們看來我是站在學生方麵,是他們的對立麵,在他們撤走以前,有可能做些對我不利的事情。其次,我對共產黨辦學方針毫不了解,不如回中央研究院重理舊業為適當。”正是這“兩頭不到岸”的局促情景,觸發了當年浙大的“拒竺”風波。
(摘編自《曆史學家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