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安靜靜幹活兒(1 / 3)

安安靜靜幹活兒

飛天,65年的文學家園

作者:趙劍雲

想來想去,發覺當編輯似乎是我命中注定的職業。我的性格中雖有熱鬧合群的一麵,可更多的是喜歡獨處和安靜。而當編輯十分悠閑、清靜,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工作。這麼多年,除了寫作,閱讀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這裏的閱讀,是指除了讀各種書籍外,還包括我安身立命的工作,就是讀大量的稿件。我常常開玩笑說,我的生活就是寫小說、讀小說、編小說。

有次讀雪萊的《孤獨者》,“在芸芸眾生的人海裏/你敢否與世隔絕,獨善其身/任周圍的人們鬧騰/你卻漠不關心/冷落,孤寂/像一朵花在荒涼的沙漠裏/不願向著微風吐馨?”便想,這詩裏的人的生活,很像做編輯的感覺。編輯這個工作,是孤寂的,永遠是安安靜靜地獨自幹活兒,永遠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唯一陪伴你的是那永遠也讀不完的稿件……

我供職的編輯部在蘭州很繁華的地段——東方紅廣場附近,我住在單位附近的大學裏。平常,我都是步行去編輯部,走路如今是我唯一能堅持的運動。這條路我最熟悉,穿過大學校園,過一個地下通道,再過一座天橋,沿著一條林陰路,走不了多遠,就到了。這條路上,春天會有沙塵暴;秋天,路邊大樹上的落葉會一片片落下來,滿地的黃葉在漫天揚起的塵土中飄來飄去。很多時候,我會在暮色消逝的黃昏,看著路上的車流和閃爍著的霓虹燈漫步回家。夜色中的大街,人來來往往,充滿祥和。在路上,我會整理一天的思緒,有時候,也會想著一些剛剛讀完的稿件。

每天上午是我寫作閱讀的時間,不喜歡被打擾。讀稿件,或者說在成百上千封稿件中選稿件的時刻,往往是午後。

我很少在辦公室讀稿件,除非是非常安靜,樓道裏沒有人,辦公室也沒有人,我才能專注地幹活。辦公室靠著馬路,非常喧鬧,讀稿件前,我會關掉窗戶,沏一壺茶,用精致的瓷器小杯子,一杯一杯地喝著,稿件一頁頁翻過,有時候覺得這樣的日子還不錯。一晃,這樣的歲月,不知不覺竟過去了十一年,而且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將來,怕是要過著這樣的日子,變老了。

經常,我會把稿件帶回家。一個人在自己的書房裏,或者躺在沙發上,坐在蒲團上,或趴著,或坐著,或躺著,有時候,我會聽著音樂看稿件,但更多的時候,是非常安靜的時刻。時間慢慢過去,天黑了,倦了,吃過簡單的飯菜,日落而息。編輯的生活,其實就是那樣簡單,甚至讓人覺得枯燥乏味。

剛做編輯那年,電腦還沒有普及,《飛天》還沒有電子稿件,手機也沒有大量使用,我基本收的都是通過郵局寄來的稿件,有掛號信,有平信。那時候,每天進單位,門房的大叔會喊我,劍雲,有你的信,有你的掛號信。每天都抱著一堆信件爬樓梯。偶爾也會收到一些年齡大的作者寄來的稿件。那些信有手寫的,也有打印的,手寫的居多。現在仔細想想,我已經有兩三年沒有見到手寫的稿件了。

我的辦公桌周圍,永遠都滿堆著小山一樣的報紙、雜誌、信件,如今偶爾還能碰到一封手寫的信,盡管是一些自我介紹的文字,也能讓我歡喜半天。要知道,現在很難見到手寫信。估計,其他人好幾年都沒有收到過手寫的信了吧?他們大概都忘記了,除了短信、微信、私信、郵件之外,還有一種信是用手一個字一個字寫在紙上的。現在覺得,看手寫信、手寫稿,是一件奢侈的事。

剛當編輯時,經常會給一些作者寫退稿信,內容簡單,無外乎,小說不適合本刊,請另投,再簡單說幾句小說的問題。後來經常出去開筆會,聽到作者說接到退稿的信,他們都是欣喜的感覺。他們覺得自己的作品沒有石沉大海。

如今,作者的稿件都投電子郵箱了。信息時代,一切都是如閃電般的快。前一分鍾投來的稿件,後一分鍾,他們會收到我自動回複的信,即,稿件已收到等內容。有些性子急的作者,投稿後會發短信問稿件的情況,因此看完稿子後,會第一時間發短信告訴他結果。是送審了,還是不適合,說得清清楚楚。也有些作者會默默等待。

前幾天看到木心先生寫的小詩《從前慢》中的句子,“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讀到這樣的句子,感觸很多。從前編輯看稿慢,作者寫稿也慢,投稿的時間慢,等待的時間也慢,退稿的時間自然也慢。一封信和一封信的等待也慢,期待和期望也慢。如今一切都快了,快得讓人沒有做好心裏準備,結果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