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全國各地來的稿件,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小說,有的小說在追求技法,有的小說在探尋深沉、痛苦甚至扭曲的生活,有的小說似曾相識,有的小說別出心裁,有的平淡無味……常常會在成百上千封郵件中選出幾篇小說。讀稿量很大。眼睛盯上一下午電腦,選不出一篇好小說的情況也是常有的事。為了保證刊物每期的質量,也常會主動約一些實力作家的小說。每年也會做一些主題專號,比如女作家專號、青年作家專號、中篇小說專號等。編輯部也會去各地開幾次筆會,讓編輯和作者見見麵,交流一番。對於編輯和刊物而言,好作品永遠是需要的,也是第一位的。
全國各地的作者投稿量很大,幾個郵箱經常要清理,否則太滿,無法投稿。有些作者很善意地說,網上看稿太辛苦,他想寄打印稿,我都拒絕了。從環保的角度講,還是不要寄了。我總是這樣說。其實我是擔心,稿件打印寄來,如果不能采用,會讓作者更加失望。再說,也是一種資源浪費。郵局如今非常不靠譜的,常常丟失稿件。往往,我會把在網上大致確定的幾篇小說,打印出來,再仔細看。總覺得網上看和紙上看的感覺不一樣。似乎在紙上看更加詩意一些,我這個浪漫主義者,總是想在枯燥中尋找一絲詩意。
關於作者的記憶實在太多。常常覺得有很多話,不知從何說起。
我曾經聽說過一個60年代的《飛天》老作者,鬧饑荒的年代,他去外地乞討,邊乞討邊在撿來的紙片上寫詩,然後把詩寄到編輯部。有一年,我們去了他所在的那個縣,他住在瓜地裏,一臉的清朗。他切開自己種的西瓜請我們吃。那一年他已經70多歲了,偶爾還會寫寫詩,自娛自樂。
這些年,我遇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作者。
有80多歲來投稿的老先生,他每次來都顫顫巍巍地敲門。他寫的東西,沒有文學性,可又不忍心當場拒絕,常常陪他聊聊天,聽他講講過去的故事,那些故事有革命年代的,有饑荒年代的,總之他講得比寫得好,茶喝淡了,便扶老先生下樓,送他到出租車上。回來的路上會想,怎麼和他講稿子的事呢?
也遇到過一個小女孩。她每次來,給我講打工的經曆,我每次請她到附近的咖啡廳坐坐,聽她的故事。最後一次見她,她告訴我,她得了絕症,我當時非常傷心,她還那麼年輕,當時她還安慰我。後來,女孩再也沒有和我聯係過,我給她寄過很多的書刊,她的文字感覺很好,如果堅持寫作,肯定會有好的結果。可是這個叫燕燕的女孩後來徹底沒有了消息。有一年,我正在瑜伽館練瑜伽,忽然,有個警察給我打電話,問我認識這個女孩嗎?我說,這是個投稿的作者,已經很久沒和我聯係了。這個女孩子出了什麼事,至今是個謎。
還有六年前,春天的一個下午,辦公室裏來了一位監獄的教官,他帶了一位年輕的犯人寫的文章。他說那個犯人因過失致人死亡入獄,十分熱愛文學,每天都在寫作,看圖書室的書,和別的犯人不一樣,我看了他寫的文字很感動。給他送了很多的書,讓教官轉交。臨走的時候,教官讓我給犯人寫幾句話,我就寫:我相信,有一天,我們可以在陽光下,麵對麵談論寫作和人生。
還有,單位附近一個星級酒店的一個廚師,有一段時間常常給我送稿子來,每次來,都笑著,很謙恭的樣子,隻是他基礎實在差。我總是讓他多看看,不著急寫。
還有一個蔬菜批發市場的老板,日子也富足,但就是想上《飛天》,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有看中他的稿子。他每次在哪家報紙發了文章,總是發短信告訴我,我總會祝賀他。
還有一個作者,他來編輯部,純粹是因為熱愛文學,他不以投稿為目的。至今十天半個月總來單位,他推開門,爽朗的笑聲總是先飄進來。如今,每隔一段時間,他如果不來,我會想,他還好嗎?
還有一次,在單位樓下,碰見一個附近縣城的高中生,他說他不想上學了,他要寫出鴻篇巨製,他要靠寫作改變命運。這個學生,那一晚在文聯門口一直坐著,後來他的媽媽哭哭啼啼地哀求著,勸他回家,他一直搖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