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女人就是不一樣,豐玉潔嫁了有權有勢的老公,按說可以坐在家裏享褔了。可豐玉潔卻做著銀行的部門經理,每天忙得東奔西跑,這讓鄉下來的範青梅很是欽佩。豐玉潔除了關心範青梅的寶貝兒子,還隔三岔五地給範青梅送東西,有時是一箱水果,有時是一盒化妝品。範青梅想,豐姐肯定是聽到她離婚的風聲了,城裏人文眀,不打聽張家長李家短,卻變著法子安慰她。範青梅不知道怎樣感謝豐姐,偶爾也買盒高檔化妝品送她,豐姐說,隻此-回,下不為例。跟你說實話,老湯在這位置上,家裏吃的用的都有人送,吃不完也用不完。豐姐說的是實話,豐姐打開她的化妝桌抽屜,塞得滿滿的,大多標的是外文字母,進口貨不便宜,那時候已是常識。範青梅不認識外文沒什麼,重要的是豐姐沒把她當外人。
錢花到哪裏就好到哪裏,外國人的考試也認這個理。兒子的雅思和SAT都考出了高分,範青梅感激豐姐替兒子找到了好老師,在金陵飯店訂了桌,宴請豐姐和老師。豐姐說,青梅,還沒到慶功的時候,還得做材料,選學校申報學校等等,飯可以吃,談事情家宴比較合適,我們嚐嚐你做的家鄉菜。範青梅急了,說,豐姐,你別替我節省,我不缺錢。豐姐說,我可沒說你缺錢,誰敢說你缺錢,那他真是有眼無珠。我是說上飯店顯得生分,咱是姐妹,用不著那排場。再說,那小老師是國外回來的,給錢幹活,幹活給錢,你是老板,他是雇工。你給的工錢那麼高,該是他感激你。範青梅隻得依了她。範青梅專門租車回固城買了菜,魚是剛出水的鮮魚,菜是地裏剛拔的新鮮菜,菜根上還帶著泥巴,當然還少不了固城湖裏的各色野味。範青梅在廚房燒菜,豐姐搶著幫她打下手。範青梅說,這怎麼可以,你在家也不下廚房,有專門的阿姨,到我這裏反倒做這粗話,可不行。豐姐說,你可別小看我,廚房的活不是粗活,是細活,我做的幾道菜老湯說比金陵飯店還正宗哩。豐姐坐在小矮凳上揀菜,不經意地說,青梅,你那錢都存哪家銀行?要不,存我這銀行來,算是幫我完成指標。範青梅說,沒問題,改天我轉出來,轉到你那裏。範青梅想,錢存哪家銀行都是存,反正利息也沒什麼高低。豐姐說,不急,等你到期了再轉,要不,利息損失也是一大筆錢。範青梅聽出來,豐姐不但曉得她離婚拿了錢,還知道這筆錢的數額。當初張大東一再叮囑,這筆錢對外不能聲張,一怕公司實力受到懷疑,二怕不利於娘倆的安全,讓壞人盯上。看來是他自己嘴上沒拴鎖,跟湯總倆口子說漏嘴了。
兒子順利考上耶魯大學,範靑梅心是踏實了,-個人過的日子孤單了。豐姐帶她去練瑜珈,範青梅去了-回就不去了,說人靜心不靜,安靜處更想兒子。帶她去美容養生,她說老都老了,弄得嫩了就是一老妖婆。豐姐說你這不是在罵我嗎,範青梅笑了,說,你是你,我是我,我就盼著兒子給我生個孫子,等著做奶奶了。事實上這話說完沒到兩年,範青梅就把美容院當成家,直奔老妖婆形象去了。豐姐這時已做了銀行行長,說,我也沒有吸儲任務了,你把這筆錢注冊個公司吧,你忙起來就顧不上孤單了。豐姐提議她弄個投資公司,說,為什麼大學生研究生都擠破頭往銀行擠?銀行收入高。這高收入哪裏來?外人不知道。國內銀行的存貸比是全世界最高,存款利率是3, 貸款利率是6, 就是說,全世界的銀行中中國的銀行效率最高,老百姓存款得益有限,銀行得益多。你說這南京城的企業有幾家不在銀行貸款?說白了,就是所有的貸款企業其實都在為銀行打工。可是,明知道忙活了半天是銀行得益,但沒有銀行貸款自己也得不了益,所以企業家還是哭著喊著求銀行貸款,投資公司就是插進去分-杯羹,搶-碗飯吃。現在政策允許,國家保護比銀行高四倍的利息,正是抓住投資先機的好機遇。範青梅學過會計,豐姐這番話能聽懂,可是光靠自己是辦不成公司的,豐姐說,人不缺,隻要開出薪酬高,就能挖到人。這幾年商業銀行興起,國有銀行有本事的人跳槽成風。範青梅說,就憑我這點錢,投完了公司不就歇業了?豐姐早有打算,說,這點錢當然不夠,注冊投資公司都不夠,我來想辦法。公司有了賬號,豐姐真的劃進來-筆大錢。就這樣,範青梅的順風公司開張了,並且一帆風順。王矮子是開業至今遭遇的第一塊暗礁。
小周趕到青梅會館時,臉色蠟黃,長發紛亂,她見了範青梅第-句話就說,範總,我把順風害慘了。範青梅說,別慌,先去我房間梳洗梳洗。範青梅轉身又吩咐秘書小李,讓廚房下碗麵送來,看她這樣子肯定沒顧上吃早飯。小周吃麵,範青梅說,就算王矮子跑路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留下的廠房和機械設備可以抵債。小周說,王矮子是赤手空拳回來的,就是把那些不動產拍賣,這麼多的債主瓜分,到我們頭上也沒幾個錢。而且,誰先打官司,誰就得先付錢審核他的資產,訴訟費和審核費就不是小數,幾家銀行肯定不願出頭,我們又不便出頭。範青梅心裏慌了,不是怕討回的錢仨瓜倆栆,是怕時間拖長了人心浮動,夜長夢多。
範青梅向豐姐討主意,豐姐說,我也正焦頭爛額,隻有以靜製動。時間長了,工人鬧起來,政府會過問,會組織資產清理小組。範青梅掛斷電話,豐姐又打了進來,說,青梅,我剛才忘了跟你說,我那點錢,最近想提走,風聲緊,上麵要查建築這條口子,老湯不放心。豐玉潔當初劃進-筆大錢,注冊後轉走了大部分,留了小部分。說小也不小,現在連本帶利也過億了。範青梅想了想,說,行,我叫財務部給你算賬。隻是,股東利益這-塊,暫時不好分割,得等等。這當口,也就是你豐姐,別的人中途想提走一分錢都別想。還請別傳出去。
豐玉潔說,青梅,我可不是順風的股東,咱姐妹間幫個忙,扯什麼股東,我最多算是順風的客戶。
豐玉潔這是要撇清自己了,以前說她是股東,她不反對,隻是叮囑她文件上不掛名份。提錢的事豐玉潔當然不會傳,這錢就是讓小偷偷了她也不敢報警。老湯那邊風聲緊是假,順風公司有風險是真。連豐姐都不信任順風公司了,範青梅心裏也沒了底。但船在水上,有底沒底,順風逆風,都隻能朝前走。
範青梅心裏煩躁,走到園子裏。樹木蔥籠,池塘裏水平如鏡,園子裏還是一片安寧。秘書小李跟上來,欲言又止。範青梅說,你有事就說。小李說,範總,我有點積蓄都在公司裏,沒到期。現在房市跌了,想趁現在房價低把房買了,您能不能特批一下。範青梅說,不能,我不能在公司內部開這個口子,公司的員工都不相信公司,公司還怎麼發展?你放心,就是那九千萬都扔水裏了,我範青梅還有億萬身價,順風公司還是順風公司。
小李難得看見範總發火,噤聲退了。範青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要說孤單,這才是她真正感到孤單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