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3)

範家惠是天蠍座,天蠍座的女孩敢愛敢恨,純情而固執,如果星相上說的沒錯,範家惠並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孩。範家惠原先在鎮中讀書,後來姑父把她轉到了縣中,範家惠也爭氣,考取了省城的財經大學。姑父張大東是固城縣的傳奇人物,連縣長鎮長也敬他三分,但再怎麼牛逼,他也是範家的女婿。錯就錯在範家惠的爺爺和父母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張大東每次來範家,老丈人和大舅子都把他當張總敬著,好煙好酒備著待張總,為了張總來吃一頓飯,光準備他喜歡吃的菜就忙活幾天。從小範家惠對張總意見就大,張總一來,大人們就圍著他轉,顧不上範家大小姐了。比如殺-隻雞,雞肫本來鐵定是她範家惠的,張總在座,那雞肫就被母親挾到了張總的碗裏。範家惠讀中學了,明白了張總為什麼在範家是一尊大神,不光是父親在他公司拿薪水,範家的親朋好友幾乎都在他公司打工。範家惠瞧不上爺爺和父母,首先瞧不上姑姑範青梅,那時候範青梅對張大東低眉順眼,像丫環一樣被張大東使來喚去,首先是她帶壞了家風。範家惠心裏說,連自己的男人都拿不住,嫁他做什麼用!要是我範家惠,哼!範家惠轉縣中讀書的事,張大東招呼好了,範青梅喜孜孜地來通知辦轉學手續,範家惠同學脖子一擰,不去。範青梅傻了,父母急了,這可是別人想都想不來的好事。範家惠說,你們征求過我的意見嗎?張總征求過我的意見嗎?範青梅說,你姑父跟那校長也不熟,腆了臉費了老大麵子才弄到的名額。範家惠說,你告訴張總,他愛去自己去,我反正不去。範青梅灰頭灰臉回了南京,張大東沒生氣,笑著說,這小袓宗還真有脾氣,我去請。張大東親自來了範家村,推開院子門,範家惠在石凳上捧著本書看,見了張大東,不喊姑父,也不招呼,像是見了仇人,一甩辮子進了屋。高一學生範家惠身子已經長成人了,身子骨不結實,可那辮子又粗又黑,結實,走動的時候-左-右跳動著晃人的眼,雖然穿著外套,可後背肩胛骨的下麵的衣服還是繃出了幾條折痕,不是衣服小了,而是姑娘大了。張大東不計較侄女的態度,張總說,首先,我向家惠同學道歉,去縣中讀書的人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你爸爸媽媽,我應該先問你願意不願意。其次,我應該跟你溝通,我再忙也應該跟你打個電話,這縣中雖好,也不是每個學生都能考上大學,得不掉隊才行。要是咱家惠去了跟不上同學咋辦?範家惠說,跟得上跟不上你說了不算,那是我的事。張總說,那你答應去了?範家惠抬起頭,看了天花板一眼說,看在張總認錯態度比較誠懇的分上,那我就去吧。

天下沒有驕傲的男人,隻有驕傲的女人。中學生範家惠覺得,張大東這樣的男人,隻要下手治理,與小男生沒什麼兩樣。

範家惠大學畢業,一直漂著。範家惠學的是經濟管理,這專業聽起來好聽,可找工作不易,老板招聘你一個小姑娘去管理公司的經濟,他自己做什麼去?有一種可能,他招你去,你管理經濟是假,他想管理你是真,管著管著歪心思就管不住了。範家惠上過兩次班,薪水不錯,可不到幾個禮拜問題就來了,隌領導出差,陪客戶吃喝卡拉,鹹豬手防不勝防,陷阱躲不勝躲,範家惠是什麼人?說翻臉就翻臉,一個耳光抽過去,走人。也有同學找到了好工作,在機關,在大公司做白領,那都是拚爹拚來的。範家惠拚爹拚不過人家,但可以拚姑父。隻是範家惠偏偏不肯求人,姑姑姑父也不求,天蠍座的女孩子被稱為“冷麵女王”,冷麵女王怎麼能求人?除非別人求她。

這世上有些人是一輩子求人,還有-些人是一輩子被人求。隻是真正做到後者不容易,被人求一次並不難,難的是-輩子被人求。範家惠立誌不求人,是因為她還年輕,是因為現在為難時總有救她的人出現。,這一回求範家大小姐的人是姑姑,姑姑沒有女兒,從小視她為己出。江湖上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若幹年後範家惠在青梅會館嚐到了求人的滋味,這是後話。

範青梅說,家惠,你得幫姑姑一個忙,別在外麵租房了,-個姑娘家跟別人合租,我和你爸媽都不放心。範家惠其時連下個月的房租都沒著落,但嘴上硬著,我願意。範青梅說,你聽我說完,姑想讓你搬到公司宿舍住,和王秘書住一套兩居室。你沒聽人說過嗎,男人沒錢的時候,老婆兼秘書。男人有錢的時候,秘書兼老婆。你是去做姑的眼線,算是姑求你。姑姑活得確實窩囊,看在姑姑麵子上她答應了。範家惠搬進來一個月,白天出去發簡曆,運氣好的日子穿了正裝去麵試,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她看中的公司老板瞎了眼,她看不中的公司不屑去,倦了累了,後來幹脆宅在床上玩電腦。王秘書白天上班,晚上大多有公司應酬,倆人見麵的機會並不多,見麵了也就寒暄幾句,姑姑交待的任務也無法交差,好在姑姑沒催問過。張總倒是有一天到宿舍來了,大白天,王秘書不在屋裏,在公司上班。範家惠說,王秘書不在。張總說,我知道她不在,她要現在在宿舍,這個月的獎金就別想有了。張總打量了一眼客廳,說,艱苦了點,慢慢改善吧。張總喝了一口水,說,和人事部長去對麵人才市場,想再找一個管理秘書,都沒看上。範家惠不接話,看他怎麼往下說。張總說,我路過這裏的時侯,突然想起來,家惠不是學經濟管理的嗎?自家人總比外人可靠,何必舍近求遠?範家惠心裏明鏡似的,說,張總,謝謝,我不去。張總說,你給我一份簡曆總可以吧,我回去召集幾位老總商議一下。如果公司決定招聘你,你就來公司上班。算是姑父求你幫個忙,要是不願意久留就先幫我幾個月再走。張總裝模作樣地拿走了她的簡曆。範家惠從窗口看見張總從樓梯口走出去,頭頂禿了的圓心在陽光下很矚目,他鑽進座車前匆匆抬頭望了她窗口-眼。範家惠閃到窗後,突然覺得這個老男人活得挺累,演技不行還硬是把戲撐到了謝幕,範家惠都替他累得慌。範家惠掏出一枚硬帀,對自己說,正就去,反就不去。硬帀落下來,反。怎麼是反呢?枉費了那老男人一片苦心。範家惠對自己說,那就拋三次為定,第二次還是反,但範家惠還是堅持拋了第三次,終於是正麵了。

範家惠後來對張總說,我沒想來,拋硬帀決定的結果是你羸了。硬帀確實拋了,結果並不重要,硬帀再硬也敵不過人的心腸軟了。

範家惠在公司從不喊張大東姑父,喊張總,從上中學起,她就沒喊過張大東姑父。倒不是公司有規定,在公司裏有許多固城人喊張大東叔叔舅舅之類,喊得親熱,其實多是八竿子夠不著的親戚,類似於小品裏的畢福劍做了畢姥爺。富在深山有遠親,富在鬧市親戚就多得撞破頭,張總來者不拒,答應得親親熱熱,老板也需要感情投資,雙羸。範家惠在公司不管理經濟,管理張總,具體說就是安排張總每天的日程,每天-早,將當天要參加的活動要見的人要辦的事打印成表格交到張總手中。張總看到這張表,臉就變成苦瓜,說,家惠,你就不能刪掉幾項,心疼一下你姑父?家惠說,張總,安排是我的事,去不去是你決定。一副公事公辦的嘴瞼。張總說,張總張總的,我是你姑父,沒別人的時候喊我姑父,多少年沒聽你喊過我姑父了。家惠說,張總,很抱歉,多少年沒喊,所以喊不慣了。轉身款款走了。

範家惠隻安排張總的日程,不參加張總的活動。張總應酬一般是帶小王秘書,小王秘書酒量大,肚量也大,能在男人的黃段子中臉不紅心不慌,能將男人出手的幹戈化為玉帛。範家惠偶爾參加,酒少話少,臉冷場子就冷了,倒要張總罩著她,抱拳說,我這侄女靦腆,各位多多照顧。範家惠看著-張張油光光的臉,胃口也沒了,幹脆就不再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