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的空氣日漸肅殺，看著子辛越來越疲憊的神色，我除了歎息什麼也做不了。
宮裏的侍從紛紛收拾了細軟趁著夜色聞風而逃，偶遇了一兩個慌不擇路的將兀自怔愣的我撞到在地。
其中一人想將我扶起卻被同行的止住，“商朝就要亡了，你還管她作甚！”
地上的石子在手心硌出了血印子，積蓄了多日的淚水像是找到了個閘口，簌簌流下。
淚眼婆娑地看向這座瑰麗華貴的王都，棲鳥北飛，人去樓空，隻剩一座孤立的骨骸憑吊西風。
此刻，我才真的相信商朝的氣數盡了。
身後走近一人，將我輕輕地扶起，是綠綺。
我問她，那日的應允可還作數，你們是否真能放過子辛。
綠綺坦言，隻要無損公子的安危，我們皆可成全。
我放下心來，他不會傷害姬發的，我會帶他離開，尋一方淨土，搭一間屋棚，種一樹梅花，安度餘生。
終於到了這一天，兵臨城下，喧聲沸天。
我找到綠綺，讓她履行諾言，將我和子辛送出朝歌。
綠綺笑意森冷，反手鎖上了寢宮的大門，“妲己，我答應放了帝辛，可沒答應放了你。”
“你什麼意思？”
她祭出袖中的短刀，我驚恐地看著親如姐妹的綠綺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妲己，如今你已是為禍天下的妖妃，可公子還是不肯殺你，再這樣下去，他勢必會成為帝辛第二。”
我驚慟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她，這是綠綺，是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綠綺？
她話鋒一轉，“我的好妲己，你說過你會成全我的。更何況，你不死我怎麼能安心放了帝辛。”
“你……”
寒光一閃，我絕望地閉上眼，若是我與子辛隻有一人能活，我希望那個人是他。
粘稠的血液噴在臉上，驚惶地睜開眼，有人立在綠綺的身後，猩紅的刀尖穿透了她的胸膛，拔出時甩落一地血斑。
綠綺的屍體應聲倒地。
“妖姬妲己已就地正法！”
微子？
“你怎麼會在……”
“快換上侍女的衣服，我帶你去找姬發。”
我沒有去接他遞上來的衣服，看向地上的綠綺，那雙睜大的雙眼裏盡是不可置信。
牧野之戰……染血的傷布……周王的用兵如神……
一幕又一幕在我腦中飛馳，驟然飆升的涼意將我的指尖也凝固凍結。
“原來你竟是細作！子辛呢？你們把子辛怎麼樣了？”
“他去了鹿台”，微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有人告訴他你在那兒。”
“我？我怎麼會去……你們……你們竟然騙了他！”
他輕聲一笑，“那又怎樣，兵不厭詐。”
怎樣？
若是讓子辛知道他一直信任的兄長原來是導致他忘朝滅國的劊子手，他該有多心痛，我憤恨地衝他咆哮，“為什麼，他是你的親弟弟！”
微子不避不讓地麵對著我的質問，眼裏的諷笑刺得我心口一麻，“妲己，你該知道，皇家沒有兄弟手足，隻有成王敗寇。”
“你……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嗤笑出聲，一手挑起了我的下巴，“蘇妲己，你又有何資格說我，這天下誰人不知帝辛唯你是從，如果沒有你，他會大耗財力去修鹿台？如果沒有你，他會力壓群臣去造摘星樓？如果沒有你，他會殺皇叔囚箕子，寒了一眾老臣的心？他為你連天下都可以不要，可你呢，你心心念念的隻有姬發，你何時在乎過他的感受！現在姬發贏了，你這才來故作無辜和痛心。妲己啊，讓他亡國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你這個一代妖姬！”
我被他臉上猙獰的表情嚇得全身發抖，踉蹌地退後了兩步又絆上了綠綺的屍體，正對著她的睜死不瞑目的臉摔倒在地。
微子背過身去，聲音顫抖，“你去找他吧，或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