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才原本是方城裏的一個小混混兒,可以說,他從生下來,就注定了隻能做個小混混。
他是他爹那個老混混強了民女生下來的,後來老爹被判了刑入了獄,死在了牢裏。留下嗷嗷待哺的他,靠著一些流氓乞丐有一餐沒一餐的喂養長大。
他三歲學會坑蒙拐騙,七歲時小偷小摸爐火純青。十七歲時,他因偷別人的銀子被暴打一頓,差點死掉。後來一對經商的年輕夫婦路過時將他救下。
再後來,他想取個媳婦兒。
想過那對年輕夫婦那種看起來幸福美滿的生活。
他長的有點猥瑣,遺傳自他的父親。一雙吊三角眼,看人的時候,總有一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比他大三歲,二十歲的年紀,沒有嫁人。因為她的眼睛有一隻是瞎的,別人都叫她瞎老尼。
但其實,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如雪。
如雪是惟一一個不嫌棄他長相醜陋的人,惟一一個不懼怕他敢插著腰訓他無所作為一無是處的人。
她說,一個人活著,要有夢想。沒有夢想的人,是可悲的。
隻是後來,他還沒來得及對她表明心意,她卻沒有給他機會。
那是一個暖陽如水的午後,積雪融化後,露出了被雪洗滌過的大地。
如雪在這一天,要嫁給一個比她大了三十多歲的半百老人。
有人勸狼才,學著他老爹的手段,將人給辦了。狼才沒有答應。
他舍不得傷害她。
那一天啊,如雪被喜娘背出院子,青石板路上倒映著紅綢飄飄。有風吹起新娘子的紅蓋頭,狼才看到如雪美麗的側臉,像是仙子一般。
可是轎子沒走出去多久,一隊騎兵手執大刀瘋狂在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揮舞的大刀像是死神的鐮刀,冷血的收割著一顆顆頭顱,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騎兵過境,伏屍一路,血流成河!
如雪的花轎,被騎兵踏成了碎片。
如雪半個身子被踩成了稀泥,躺在冰冷的地上,紅蓋頭掀去一半,另一半的臉滿是血汙與泥土。
狼才抱著如雪的屍身,哭的像一頭受傷的野狼。
後來,他葬了如雪,坐在如雪常坐的院外,看著在城中燒殺搶虐的吳國將士。看著他們像惡魔一樣奪走那些手無寸鐵的秦國的百姓的性命,他們一路高歌,像是在歌頌他們的戰績。
一場單方麵的,沒有反抗的屠殺!
有士兵看到了坐在階上的狼才,獰笑著揮著大刀衝來。
狼才緩緩起身,從來都帶著猥瑣笑容的臉此時全是恨意,他抽出背後的兩把殺豬刀,大吼一聲便迎了上去!
他忘了自己殺了多少吳國士兵,隻知道殺了很多很多,殺到手軟腳酸。然後又有更多的士兵圍上來,更多的騎兵在四周徘徊。他們像看鬧劇一樣看著他在人群裏作困獸之鬥,看著他在眾人的圍攻下傷痕累累。
夕陽西落,狼才拚盡最後一口氣,將已經卷了邊的刀子從一個士兵身體裏拔出來,鮮血噴在他臉上,他卻哭了。
“弱者才會哭泣。”
當敵人的刀鋒擦著他的皮膚而過時,他感受不到疼痛,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一個聲音,清清淺淺輕輕緩緩,像是他曾與如雪去過的那條山澗小溪裏的流水,甘甜而冷冽,沁人心脾。
他睜開眼,麵前的敵人額頭被人一劍刺穿,正瞪著一雙恐懼的大眼無神的望著他。狼才略過屍體,看向屍體後的人。
雪白神駿的寶馬身上,少年輕甲裹身。夕陽在他身後斜照而來,他像是沐浴在光芒下的神邸,巍峨挺拔,無法逼視!
光芒中,少年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帶著幾分欣賞幾分憐憫:“你是秦國人?”
狼才呆呆的回答:“我是。”
“嗯。”少年拔出劍,血漬濺到狼才臉上,他像是被燙傷一樣顫抖著。
少年手執長劍輕輕一掃,目光看向他身後:“他們倒下了,你還站著,你知道為何嗎?”
狼才回轉過身,看著身後滿長街的屍體,有陌生的有熟悉的,更多的是吳國士兵的。前一刻他們還殺氣洶洶不可一世,此時全成了血泊裏僵硬的屍體。
少年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響在他耳邊:“因為你堅持的比他久。有時候,隻要堅持不放棄,才會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
雪花融進血裏,像是要淨化這世間一切汙濁。
狼才看著這自小長大的城市,聽著微弱的雪聲風聲,忍不住抱頭嚎啕大哭!
“我隻是個小混混,不想活下去,也不想要什麼希望,我隻想要如雪活過來……我隻想她活過來!”
哭嚎聲如震天動地,悲慟感傷。這個人人討厭的小混混,仿佛要把這些年所有吞下的委屈全部哭出來一樣,哭的撕心裂肺!
夕陽終於落下山頭,最後一絲光亮也在緩緩消失。
街上一片靜謐,數千騎兵血染盔甲,都靜靜地看著血泊裏那個哭泣的醜陋少年,有人默默地低下頭,有人目光如電有什麼東西在眼中燃起。
狼才哭的累了,一屁股坐倒在地,無神的望著遠方,像是在凝望誰的容顏,癡癡喃喃:“我想她了……她一個人睡在地下一定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