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翠宮在內苑東南偏近禦園的位置,那內侍一路自外庭跑進來,早不知引了多少人注意。他兩個膝蓋剛挨到地上,宮門外就多了幾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肖姑姑見德妃在那兒打怔,忙湊到跟前輕輕咳了一聲。
德妃倏的回神,強扯出一絲笑道:“呈上來!”
肖姑姑親自下階拿起那個錦盒,提高聲音笑道:“殿下身上擔著聖命,帶著千軍萬馬去剿匪心裏還惦著娘娘,特意打發人送些土產回來,這份孝心天底下也不多見!”
“確實有心了!”德妃嘴角的笑意終於變得自然些,可說話的腔調中依舊帶著幾分僵滯。話落搭著宮女的手起身,緩步進了內殿。
這是不想當著眾人的麵拆看,肖姑姑會意立刻捧著錦盒跟進去,進殿後立刻使眼色摒退跟進來的幾個宮女。
宮女們卻步退出殿外,德妃臉上笑容立刻散了,拿眼角瞥著肖姑姑手上的錦盒,用一種譏諷的語氣道:“打開瞧瞧吧,什麼好東西值的他巴巴的送來!”
肖姑姑忙把錦盒放到桌上,小心拆開盒蓋上的封簽,打開一瞧裏頭是匹上好的大紅緙絲蜀緞。
抖開一瞧,是夾著金絲織的百嬰戲蝶圖案,一個個憨態可掬的胖小子俊丫頭追著彩蝶嬉鬧,或追或捕或立或坐,一副熱鬧景象。論織工論圖樣,算不上頂級但也不比一般的貢品差。
肖姑姑立刻笑道:“殿下這料子挑的喜慶……”
“喜慶?我這把年紀還能穿這種花樣?”德妃冷笑著打斷她,“當寶一樣送來,我宮裏少他一匹料子不成?簡直不知所謂!”
“……”肖姑姑暗暗搖頭,德妃娘娘對下人還算得上寬厚可唯獨對自已的獨生兒子,刻薄的有些不盡人情。好歹是份心意,不喜歡放著就是,何必說這種話。
可這話勸不得,肖姑姑忙把料子收起來,剛要拿走,德妃又抬手攔住她,“去把送東西的人叫進來,問問那個孽障還說了什麼?”
肖姑姑道了聲‘是’,轉身的功夫卻微微擰眉,殿下好歹是皇子,這麼一口一個孽障的叫著,合適嗎?
“小人是在景儀門外頭接到東西的,送東西的人沒說什麼。隻說這百子緞雖好卻不禁磨,磨斷了就斷了再接不上的!”
‘哐啷’,內侍話音未落,德妃一把將手邊的纏枝蓮茶碗掃到地上,臉色烏青,咬牙冷笑,“好、好、真是長本事了,居然敢拿話敲打本宮!”
“奴婢該死!娘娘饒命!”回話的內侍嚇的魂飛魄散,一個勁磕頭請罪。“這話是送東西的人說的,不是奴婢說的!”
德妃氣的嘴唇直顫,哪還顧得上發落他,肖姑姑過來厲聲道:“沒用的東西,連句話也傳不清楚,下去自已領十板子,出去敢胡說八道,小心你的狗命!”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內侍一路哆嗦著走出內殿。德妃心裏那股火再也忍不住了,順手抓起桌上擺的玉壺春瓶狠狠砸地上。
“早知這個孽障如些不堪,本宮當年就不應該……”
“娘娘!”肖姑姑陡然提高聲音打斷她,德妃一顫,抬眼瞧見肖姑姑慘白的臉色,她臉色也是一白。
肖姑姑快步走到窗邊,順著窗縫往外瞧了幾眼,萬幸剛才德妃砸東西的動靜有些大,滿宮的宮女內侍都躲的遠遠的,應該沒人聽見剛才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