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大概開了半個小時,薛可琴已經睡著了。我猶豫著,最終還是沒有叫醒她。我輕輕的把她抱進屋,平放在了床上,再小心的幫她脫下鞋子,給她蓋上了被子。她砸了砸嘴,翻了個身,似乎睡得更香了。
匆匆的洗漱之後,我從櫃子裏拿出一床被子鋪在了地上,在羽絨服外麵又套了件大棉襖。不知道是因為第一次跟一個女孩子睡在一個房間讓我太過緊張,還是地板實在太過冰冷的緣故。我努力的想要睡著,可是思維卻越來越清晰。過往的畫麵在我眼前如默片一般一一浮現。
2005年,平城高中開學的那天,由於前一天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所以第二天我睡過了頭。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教室,但卻並沒有想象中同學們詫異的眼光和老師嚴厲的批評。大家都在親切的交談著,老師也在埋頭寫著一本類似花名冊的東西,我低著頭迅速走到了一個空位置的旁邊坐了下來。
剛坐定,還沒來得鬆口氣,卸下背上的書包,一雙白皙纖瘦的手捏著一張白紙就闖入了我的視野。
我一邊接過那張紙,一邊轉過頭想看看這雙手的主人。坐在我身邊的這個女孩兒眉清目秀,額前附著細碎的齊劉海,腦後紮著高高的馬尾,身形偏瘦。
迅速的打量一番之後,我問她:“呃,這是要寫什麼嗎?”
她轉過頭來,靦腆的微笑著,“嗯,老師說每位同學都用兩百字來介紹自己,一會兒交給她,你快寫吧,時間不多了。”
“好,我馬上寫,謝謝你!”我匆忙的放下書包,也沒有時間去回味新同學的好意,開始苦苦思索怎麼寫夠兩百字。
想了半天,也湊不出兩百字的廢話,於是我悄悄的瞟了一眼她的自我介紹。沒想到她注意到了我的動作,微笑著主動把她的那份遞給了我,我隻好尷尬的說了聲“謝謝”。
她的字寫得可真漂亮,不是完全意義上的那種娟秀工整,雖然還不夠成熟,但已經能看出一些筆鋒,我想,她一定是常常用寫字來表達心情的那種人。白色的紙上清晰明了的寫著:
陳妙,女,90年生人。妙字,是家父所取,取妙手偶得之意。妙手偶得原本可用於形容文學素養很深的人,出於靈感,即可偶然間得到妙語佳作。家父平日喜好文學,所以給我取名“妙”,希望我能勤於詩書,成為一個有涵養的人,長大後能夠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受家父影響,我也酷愛文學,詩詞也讀一些,但更加偏愛西方文學。最喜歡的作家是梭羅,最愛他寫的《瓦爾登湖》,還有他的一些遊記作品。我喜歡大自然,崇尚簡單平淡的生活。我的座右銘是“沒有人不愛惜他的生命,但很少人珍視他的時間。”
我想這樣一份自我介紹,除了前麵的名字、性別和出生年份,實在是沒有我可以借鑒的餘地,於是我又默默的還給了她。
半晌後,她見我還在撓頭苦思,終於在看了我好幾眼後跟我搭了話,“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你平時有什麼愛好都可以寫上去啊,不用非得像我那樣文縐縐的。”
“嗯......”我點了點頭,“算了,又不是考試,隨便寫寫就完事兒了。”於是我寫道:
沈鵬飛,男,90年生人。大鵬展翅,一飛衝天。喜歡踢足球,打籃球等體育運動。還喜歡跟朋友們一起去釣魚,遊泳。最喜歡的詩人是李白,喜歡他的那份豪爽,如果有機會,真希望自己能穿越回去,跟他喝一杯。我的性格很開朗外向,希望在未來三年的學習生活中,能跟班上的每位同學都成為朋友。
陳妙猶豫著說:“可是你這沒有兩百字啊。”
我聳了聳肩,“管他呢,不寫了,整這麼麻煩,就這樣交了。”
她癟了癟嘴,拿起我的自我介紹,跟她的一起交到了講桌上。我這才看見她穿了一條米黃色碎花的半身裙,配著白色的球鞋,特別清爽好看。以後的很多天都隻能看見校服了,這樣想著,我忍不住把班上的女同學全部認真看了個遍,但還是她最好看。隻是我不知道是人好看呢,還是衣服好看。
後來我們慢慢熟絡了起來,真是印證了那句話:不熟悉的時候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熟悉了之後,隻想問,這是哪個瘋人院放出來的?
我想我也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交談的時候,她要形容她的自我介紹是“文縐縐”的了。有時候真的很難想象,一個人怎麼可以有這麼極端的兩麵,還能站在其中一麵批判自己的另一麵,完事了還讓你覺得沒什麼不正常,一切都很和諧。
這讓我想起了胭脂扣裏麵十二少跟如花的對白:
十二少:“你有好多種樣子。”
如花:“哪幾種?”
十二少:“濃裝,淡裝,男裝,不化妝,還有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