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那天吵架之後,我一個人回了家。家裏空蕩蕩的,我也沒開燈,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弗拉基米爾在《洛麗塔》裏麵說,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隱瞞的,咳嗽,窮困和愛,你想隱瞞越欲蓋彌彰。人有三樣東西是不該揮霍的,身體,金錢和愛,你想揮霍卻得不償失。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挽留的,時間,生命和愛,你想挽留卻漸行漸遠。人有三樣東西是不該回憶的,災難,死亡和愛,你想回憶卻苦不堪言。
阿飛,你看,這便是愛,我曾狂妄的想要隱瞞的愛。我不曾揮霍,一分一秒,我都如視珍寶。隻是它還是要離開了,我該如何克製自己不去屈膝做出挽留的姿態?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裏,我又該如何忘記你的音容笑貌?
我無法容忍在我腦海裏瘋狂生長的想法,於是我起身收拾了行李,給阿飛發了短信,打算等他一回來,便自行離開。我希望直到最後,這個家都是他的家,是他記憶中很溫暖的地方。
隻是他回來後,便不要我走,他說:“這是你的家,要走也應該是我走。”
他堅定的拉著我的手,我的靈魂在那一刻有些恍惚,上帝,你看,他還是在乎我的。隻是,我有些後悔了,要是我把這份愛埋得再深些,我們是不是就能這樣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但是現在,這最後的一點點溫存我都要失去了。
我轉過頭去,不敢看他,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幸好他鬆了手,回了房間,我才能不那麼丟臉的抹幹眼角的淚滴。
幾分鍾後,阿飛也提著箱子跟我一塊擠到了門口,在沉默中,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良久之後,我歎著氣說:“我不走,你也別走了。”
他微微點了點頭,“好。”
他丟下行李,進屋去洗澡,我便在沙發上躺下了。以前,我們都睡的一架床,但我知道,繼續那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他洗完澡出來便一直讓我去屋裏睡,我很固執,但阿飛比我還要固執。最後,他竟也在沙發上躺下了。
幽長的夜裏,我的眼睛一陣一陣的酸澀起來。既然都沒有可能,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呢?為什麼?既然要斷,要走,何不幹脆一些。這樣溫柔以待,讓我如何死心?沈鵬飛,你就是心太軟了,可這對我們未必是好事。
那是我今生最難熬的一個夜晚。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的我隻能站在窗前對著寂靜長夜,虛幻人世一聲一聲的歎息。
我應該去死吧,反正也沒人需要我。活著,也是處於恐懼之中,生怕某天就被人指著鼻子罵 你這個臭基佬,變態。現在的我還可以敷衍著別人說自己沒遇見喜歡的人,以後呢?不結婚,不生子了嗎?
我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上帝,你為什麼要製造一個這樣的我出來?我想要平凡的生活,哪怕是平庸。窮一點也無所謂。我想要做個正常人。喜歡一個女孩兒,然後跟她結婚生子,一家人庸俗又浪漫的活著。
錢有什麼用,買的了啤酒,買的了香煙,卻買不了一個正常的靈魂,一份普通至極的生活。
但其實我又有什麼錯呢?我不過是喜歡了一個男生而已,為什麼這個世界就對我充滿了敵意?我沒有殺人,也沒有搶劫,可是為什麼人們總是要用那麼不屑的眼神看待我們這些稍微特別了一點的孩子?
男人生來就該愛女人嗎?如果愛對人生而言那麼重要,那麼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能由我們自己決定?這人生過著還有什麼意思?可是如果它不重要,又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舉著正義的旗幟把我們這些所謂的異類,渣滓壓倒在無法反抗的口水裏?
我愛一個人,用我的眼睛,嘴巴,鼻子,靈魂,時間,和勤勞的雙手去愛。我沒有偷竊一塊麵包塞飽愛人的肚子,沒有點燃烽火逗愛人一笑,沒有殺死愛人尋夢路上的絆腳石。我為什麼有罪?
是這世間荒唐,還是我在胡言亂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此時此刻的我難過,絕望,悲涼,就快要從這懸崖邊掉下去了。
第二天阿飛突然說要去北京。是因為我嗎?可能不是吧,如果是因為我,他大可以去很多地方,而不是難闖蕩的北京。我最終還是沒有問,這最後一絲曖昧,我想好好珍藏,以此安慰自己,他的傷心是因為我很重要。
阿飛走的那刻,我想起拜倫寫的一句詩,If I should see u,after long year.How should I greet,with tears,with silence.